沿著塞內(nèi)加爾南部曲折的邊境線,我穿越了岡比亞河的臂彎,來到了那片如夢似幻的綠洲——卡薩芒斯。
這是一塊被自然切割得獨立而神秘的土地。岡比亞像一把水刀將塞內(nèi)加爾分為兩半,北邊是熱烈張揚的草原國脈,而南部的卡薩芒斯,則是一段溫柔緩慢的回音,隱匿在椰林、水聲與族裔低語之間。它不張揚,卻一直在呼喚。
我翻開《地球交響曲》,寫下:“卡薩芒斯,是我在非洲大地上聽見的又一次溫柔。”
卡薩芒斯的門戶,是靜謐又靈動的桑特港。不同于達喀爾的繁華,也不似圣路易斯的滄桑,這里的空氣像初熟的果子,帶著濕潤的甜意。
碼頭邊的木船緩緩晃動,仿佛從未停止過歌唱。少年們在河邊跳水,叫喊聲在椰林之間穿梭。漁婦蹲在淺灘邊整理魚籠,太陽從樹影縫隙灑下,像在她們身上撒了滿身金粉。
我跳上一條狹窄的獨木舟,船夫是個年近六旬的老人,皮膚黝黑,滿眼是水路人特有的沉靜。他不多言,只用一根長篙一點點將船推入紅樹林的深處。水面幽黑如鏡,兩岸藤蔓倒垂,鷺鳥在枝頭撲扇翅膀,撲簌的白影劃開寂靜。
“你是來尋找什么的?”他忽然問。
我愣了片刻:“也許是……一種久違的回聲。”
他點頭,沒有再言語。那一刻,我仿佛是跟隨他前往另一個時間縫隙的旅人。
我們沉默著行進許久,直到紅樹林深處忽然豁然開朗,出現(xiàn)一片開闊水面,幾艘彩繪獨舟聚在一起,船頭插著各色布條,像是水上祈愿的圣壇。船夫停下動作:“你可以下船走走了?!?/p>
我赤足踏上河中一塊浮石,四周水聲潺潺,鶴影倏然掠過。那一刻,我感到整個人輕如風(fēng)羽,仿佛世界只剩下回響,而我就是那最深處的一縷。
我閉上雙眼,在心中默念那些走過的名字,從達喀爾、圣路易斯到此刻的水域之心。風(fēng)在耳邊擦過,仿佛某種記憶在輕聲喚醒。那一刻我明白,不是我在探訪卡薩芒斯,而是卡薩芒斯在慢慢揭開她的心。
我在名叫庫爾巴蘭達的小村莊住下。這里的民居低矮,墻體涂著彩色圖騰,門口栓著一只懶洋洋的山羊。黃昏時分,村民紛紛走向村中央的空地,今天,是他們一年一度的“祖靈夜”。
村長是一位身穿紅袍的老人,聲音低沉如暮鼓。他邀請我參加儀式:“外來的朋友,祖靈也愿意傾聽遠(yuǎn)方的腳步?!?/p>
鼓聲響起,火把升騰。舞者身披稻草編織的衣裳,面戴獸紋面具,圍著火圈跳起古老的舞步。那不是表演,而是召喚——召喚回憶,也召喚土地的魂。
我被長老遞上一杯椰汁酒,他說:“你的腳已落地,靈魂也要起舞。”
那一夜,我沒有記錄儀式的每一秒。我只是靜靜站在人群中,感受一種來自骨血深處的震顫。
火圈中,有一位舞者忽然向我伸出手,那一瞬間我猶豫了片刻,卻終究踏出一步,手心貼住他火熱的掌心。全場頓時爆發(fā)出一陣掌聲與呼聲。我并非舞者,卻在這一刻,與整片土地同步律動。
鼓聲如浪,火焰如海。每一位村民都在舞蹈中完成自我,與祖靈對話,與大地融合。我仿佛看見了祖輩的影子,在火光中盤旋,在我的額頭輕輕一吻。
我寫下:“在卡薩芒斯,舞蹈不是動作,而是人類與土地纏綿數(shù)千年的呼吸。”
第二天清晨,我搬進村外一間臨河的木屋,前庭是搖曳的椰樹,后方連著一片無人的淺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