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73章 葉城縣：喀喇昆侖，沉默王國（第1頁）

當(dāng)車輪卷起莎車的塵土，我知道，我已走到了塔里木綠洲南緣的最后一層帷幕。眼前的土地逐漸高起，原本溫婉的綠洲色調(diào)開始過渡為灰褐、青黑、鐵灰色，而天邊的云也像是凝固的鐵塊，懸浮在喀喇昆侖的山脊之上，不肯飄走。

葉城縣——這個(gè)既不熱烈也不喧嘩的名字，在南疆地圖上低調(diào)地閃著光。這里，是喀喇昆侖山脈的門戶，是通往世界屋脊的要道，是一座埋藏著數(shù)百年沉默的綠洲王國。

我在《地球交響曲》的筆記本上寫下：

“我愿將一片沉默留給葉城，

因?yàn)樗鼜牟粻幊常瑓s守著最高的山和最遠(yuǎn)的夢?！?/p>

進(jìn)入葉城縣前，我特意繞道去了南部的清水河鎮(zhèn)。那里是通向喀喇昆侖山口的起點(diǎn)，也是唐代通西域、通吐蕃古道的交匯地。車行途中，右邊是如刀削般的山壁，左邊是深不見底的峽谷。河水從高原流下，沖刷著石頭，像一支支無聲的嗩吶，吹奏著這座城與山的古老對話。

我曾聽一位地理老師說，葉城縣是中國罕有的“冰山綠洲共生體”——海拔四千米的冰川與海拔一千米的綠洲田園，僅隔一山之遙。

果然，山腳下是冰雪皚皚，風(fēng)刀霜?jiǎng)?；而再往下十公里，卻是碧田油綠、桑樹繁茂。村民在渠水里洗菜、喂羊，少年?duì)恐H從田間小道走過，仿佛兩個(gè)世界拼貼在了一起。

我站在高坡上，看著腳下這片靜謐的綠洲，一時(shí)間竟不知身處何年。

此刻，我忽然明白一件事——并非所有壯麗都需要喧囂，它可以是沉默的，也可以是溫柔地覆蓋整個(gè)時(shí)光。

更讓我震撼的，是一位老農(nóng)帶我參觀他用雪水灌溉的桑田?！斑@是山神給的水，”他說，“只要河還在，我們就活得下去。”我蹲在田邊，掬起一捧水，冰冷清冽，仿佛捧起的是從前朝傳來的秘密。

在葉城縣城南，有一條古街，叫“庫也吐爾”，維吾爾語意為“商隊(duì)休憩地”。

街道不長，青石鋪地，兩旁是低矮的夯土民居。木雕的窗欞上纏繞著葡萄藤，空氣中有種靜謐的果香和塵土味混合在一起的歷史氣息。

我走進(jìn)一家老茶館，老板是個(gè)七十歲的維吾爾老漢，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袷袢。他為我泡了壺?zé)崮滩?，雙手捧著放在我面前，聲音溫和如風(fēng)：

“葉城的駱駝走得慢，但走得遠(yuǎn)?！?/p>

這句話讓我久久無言。

他說，他的祖父曾是商隊(duì)向?qū)?，一生從葉城出發(fā)，走到和田、再到喀什、再到印度列城。他曾問祖父：“你走了那么遠(yuǎn)，有沒有想過留在外面？”祖父回答他一句話——

“山里有風(fēng)，風(fēng)里有我的家?！?/p>

我看著那口布滿茶垢的銅壺，仿佛能聽見歷史在壺底沸騰。

我在筆記里寫下：

“有些人一生都在走路，卻始終沒有離開故鄉(xiāng)。”

午后的陽光灑在青石路上，街角一位年輕女子正在編織毛毯，她告訴我：“我們家的圖案來自天上的星星?！?/p>

我問她：“你怎么知道星星的樣子？”

她說：“爺爺小時(shí)候背我出城，指著天說，那就是祖先來時(shí)的方向。”

我聽著，鼻子微微發(fā)酸。

下午，我參觀了葉城的知青紀(jì)念館。那是一座由上世紀(jì)六十年代留下的土坯房改建的，外墻斑駁，院子里種著棗樹和石榴，風(fēng)一吹，沙礫打在木門上，發(fā)出沙沙聲。

墻上掛著無數(shù)泛黃的照片。一個(gè)女孩騎著毛驢奔跑，一個(gè)男孩在戈壁上扛起鐵鍬，還有數(shù)十封寫在粗紙上的書信。

我讀到一封信：

“親愛的父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