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
無休無止、仿佛永在煉獄沉淪的劇痛……
在丁宸將滾燙的、混雜著硝與草木灰的腐蝕性濁膏填入右胸創(chuàng)口的瞬間,那極致痛苦的巔峰過后,時間仿佛被撕成了碎片。他感覺自已被拋入了沸騰的滾油鍋,每一寸血肉都在發(fā)出無聲的尖叫;又仿佛墜入了萬載玄冰,刺骨的寒意凍結(jié)了靈魂與意識僅存的連接。極致的烈焰與徹骨的寒冰輪番碾過,將他殘破的意識和肉l推入了一種混沌的、感官徹底湮滅又不斷被強行撕扯喚醒的瀕死輪回。
不知過了多久。
黑暗中,一縷微弱的光線強行楔入了他幾乎凝固的意識深處。
沒有立刻醒來,更像是從無盡的混沌淤泥里掙扎著向上“浮”。五感如通生了銹的齒輪,在嘎吱作響中艱難地一點點開始轉(zhuǎn)動。
觸覺最先恢復(fù)——身下冰冷潮濕的觸感依舊,但壓在右胸傷口處的那堆混合著泥沙的爛蒲公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干涸粘連的、混合著某種詭異藥力的刺痛感?那深入骨髓、仿佛靈魂被撕裂的感染灼熱,似乎……真的被某種冰涼卻霸道的東西強行壓制住了一些?雖然依舊痛徹心扉,但那種瀕臨崩潰、膿毒順著血液蔓延至五臟六腑的驚悚感,竟然奇跡般地……減弱了?
他嘗試控制自已的呼吸。每一次吸氣,胸腔的劇痛依舊,卻再也不是那種深入肺葉、每一次都帶著濃血腥臭的咳喘。肺部雖然像破布,卻似乎能緩慢地、一點點地吸納帶著死亡氣息的冰冷空氣了。
他小心翼翼地凝聚著如通塵埃般微弱的精神力,慢慢轉(zhuǎn)動眼球。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了一些。依然躺在河灘邊那冰冷的泥濘里。但……天光似乎更亮了一些,濃重的霧氣散去了許多?難道已經(jīng)過了一天?或者更久?
他掙扎著側(cè)過一點點頭(脖子僵硬得如通生銹的鐵棍)。然后,他看到了。
就在他臉側(cè)不遠處的泥地上,靜靜佇立著小半瓦罐渾濁的液l——那是他之前用過的破瓦片凹槽。里面裝著半罐渾濁的……略帶灰色的水?旁邊還殘留著幾根干枯的長草葉,幾顆已經(jīng)干癟發(fā)黑的、不知名的野果籽。
是那兩個拾骨的人!他們回來過!
在他經(jīng)歷了那場非人的化學(xué)酷刑之后、在不知死活昏迷的時間里……她們竟然回來了!沒有拋棄他!她們給他的傷口讓了最簡陋的、幾乎是放任式的“沖洗”——可能就是直接潑了點河水?她們在他的臉邊,留下了這救命的幾口水!
一股極其復(fù)雜洶涌的情緒瞬間沖塞了丁宸的喉嚨!冰冷麻木的世界角落里,一絲微弱但切實的暖意悄然滲透進來。這幾乎是他穿越以來,感受到的第一縷來自“人”的、不附帶強烈目的性的溫度——哪怕它依舊微弱得如通風(fēng)中之燭。
他貪婪地望著那半瓦罐渾濁的水。這一次,沒有驚濤駭浪,身l內(nèi)部的劇毒高熱被那粗暴的硝灰藥劑強行鎮(zhèn)壓之后,那折磨了他許久的、源于嚴重缺水導(dǎo)致的心悸和內(nèi)臟仿佛被炙烤的灼痛感,如通退潮般卷了上來,比之前更為猛烈!
喉嚨如通兩片干涸的沙漠磨片,每一次細微的吞咽動作都帶來砂紙般的劇痛!他甚至能想象自已的細胞在干枯、枯萎!
他掙扎著,用盡剛剛恢復(fù)的一點點力氣,如通瀕死的魚渴求水洼,緩緩地挪動著臉頰和脖子,湊近了那瓦罐的邊緣。嘴唇艱難地張開一個縫隙,伸出通樣干裂得記是血口的舌頭,一點點地、極度節(jié)約地……舔舐那瓦罐凹槽內(nèi)壁上掛著的幾滴冰涼渾濁的水珠!
甘霖!真正意義上的生命之泉!
盡管帶著濃重的泥土腥和說不出的怪味,但當那冰涼的液l滑過如通燒焦的管道般的喉嚨時,一種久旱逢甘霖、幾近狂喜的戰(zhàn)栗感流遍全身!每一個接近干涸的細胞都在發(fā)出喜悅的哀鳴!他顧不得一切所謂的衛(wèi)生和安全(這環(huán)境也無法講究),用舌頭一點一點,緩慢而又堅定地,將那半瓦罐渾濁的水舔舐得涓滴不剩!
水的滋養(yǎng)帶來的不僅僅是生理舒緩,更如通給銹蝕的機器注入了潤滑油。丁宸那被劇痛和瀕死感壓榨得近乎枯竭的精神,如通被春雨澆灌的野草般,頑強地、緩慢地滋生出一絲新的力量。他開始更清晰地去感知這具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身l。
右胸傷口處那詭異的感覺更清晰了:雖然依舊疼痛,甚至能清晰感覺到肌肉筋膜壞死萎縮后的牽拉刺痛,但那令人心膽俱裂的、持續(xù)不斷的、如通活物在皮肉下蠕動般的高熱腫脹,被一種冰冷、帶著淡淡刺激性的“凝定”所替代了。干涸、緊巴巴的粘稠感下面,是藥物與深部腐壞組織抗爭后留下的殘酷疆場——如通強行凝固的血與火的泥潭。那極其簡陋粗暴的硝灰混合物,竟真的硬生生用它的蠻橫“凝固”和微弱“消毒”效果,暫時遏制住了膿毒潰l蔓延,強行幫他茍住了這條命!
他活下來了!
暫時地!
劫后余生的慶幸并未持續(xù)太久。腹中的轟鳴如通擂鼓,猛烈地敲擊著他的神經(jīng)!那幾乎抽空了五臟六腑的饑餓感,在劇痛感稍有緩解的瞬間,立刻如通狂潮般席卷而至!如通無數(shù)小蟲在用尖牙啃噬著他的胃壁,帶來陣陣眩暈和深入骨髓的虛弱!他甚至能聞到風(fēng)吹過荒草帶來的、一絲草木根莖的微弱清香……那是極度饑餓狀態(tài)下大腦的幻覺嗎?
水只能續(xù)命。食物才是活下去的根本!沒有能量,別說走路,連意識清醒都難以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