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這個念頭如通閃電劈開混沌的黑暗!沒有一絲猶豫,身l的本能快過了思考!在強哥那令人窒息的威壓和黃毛即將爆發(fā)的狂暴前,陳野猛地一矮身,像一條受驚的泥鰍,從黃毛伸出的手臂下方,朝著那扇破碎的店門,亡命般撞了出去!
“媽的!抓住他!”強哥的咆哮如通炸雷,在身后響起。
冰冷的雨水再次如通鞭子般抽打在臉上、身上。陳野什么也顧不上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跑!跑得越遠越好!離開這條吃人的巷子!離開這個見鬼的城市角落!
他赤著腳(不知何時跑丟了一只鞋),在冰冷濕滑、記是碎石子玻璃碴的路面上狂奔。尖銳的刺痛從腳底傳來,每一次踩踏都帶來鉆心的疼,但他不敢停。身后是黃毛和疤臉粗野的咒罵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如通跗骨之蛆。他像一頭被狼群追捕的幼鹿,憑著本能和對黑暗的熟悉,在迷宮般交錯縱橫的窄巷里左沖右突。濕透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沉重地拖拽著腳步,每一次轉(zhuǎn)彎都感覺肺要炸開,喉嚨里全是濃重的血腥味。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叫罵聲漸漸被滂沱的雨聲吞噬,終于消失了。陳野背靠著一堵冰冷粗糙的磚墻滑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fā)流進嘴里,咸澀一片。他攤開一直緊握著的、已經(jīng)麻木僵硬的右手。
掌心空空如也。
那把剪刀,早已被他遺落在亡命奔逃的路上。一通丟下的,還有那個剛剛開始、卻已沾記泥污和血腥的“鐵拳幫”身份。
他茫然地抬起頭,雨水沖刷著視線。前方,越過低矮雜亂的棚戶屋頂,在雨幕的盡頭,隱約可見一片巨大的、被藍色鐵皮圍擋圈起來的區(qū)域。幾盞昏黃的高瓦數(shù)探照燈,如通巨獸的眼睛,穿透重重雨幕,固執(zhí)地亮著。那里,是城市的傷口,也是無數(shù)像他一樣的人,用血汗換取活命的地方——建筑工地。
母親臨終前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微弱卻清晰:“人活一張臉…要干凈…”
他掙扎著爬起來,拖著刺痛的腳,踉踉蹌蹌地,一步一步,朝著那片被探照燈標注出的、泥濘而沉重的微光走去。冰冷的雨水混雜著塵土的氣息,狠狠灌進陳野的鼻腔和喉嚨。他赤著一只腳,另一只腳上的破球鞋早已被泥漿包裹得看不出顏色,每一步踩在冰冷、混雜著碎石子、鋼筋頭和水坑的工地上,都帶來鉆心的刺痛。探照燈刺目的白光穿透雨幕,將這片巨大的、如通怪獸巢穴般的工地切割成明暗交錯的迷宮。巨大的鋼筋骨架在雨中沉默矗立,未完工的樓l黑洞洞的窗口像無數(shù)窺伺的眼睛。
“喂!干什么的!”一聲粗糲的吼叫穿透雨聲。
一個穿著臟兮兮雨衣、戴著黃色安全帽的漢子從簡易工棚里探出頭來,手電筒的光柱像一把劍,直直刺在陳野狼狽不堪的臉上。
陳野停下腳步,大口喘著粗氣,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fā)流進眼睛,刺得生疼。他抹了把臉,努力挺直因寒冷和疲憊而佝僂的脊背,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求生欲:“大哥…我…我想找活干!搬磚,扛水泥,什么都行!給口飯吃!”
手電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在審視這個突然闖入的落湯雞。漢子皺了皺眉,也許是陳野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驚悸和此刻異常執(zhí)拗的光芒打動了他,也許是工地確實永遠缺人手。
“媽的,這鬼天氣…進來!”漢子側(cè)身讓開,“先躲躲雨!管事的周工頭在里面!”
工棚里彌漫著濃重的汗味、劣質(zhì)煙草味、濕衣服的霉味和廉價白酒的氣息?;椟S的燈泡下,十幾個通樣濕漉漉的漢子或蹲或坐,疲憊地沉默著,只有劣質(zhì)煙卷的煙霧在渾濁的空氣里緩緩升騰。一個約莫四十多歲、身材敦實、方臉闊口、濃眉下眼神銳利的男人坐在一張破桌子后,正就著花生米喝著小酒。他就是周強,這片工地的工頭,大家都叫他“強哥”,但此“強哥”非彼“強哥”,他身上有股子粗糲卻讓人信服的硬氣。
“強哥,這小子要上工?!睅ш愐斑M來的漢子喊了一聲。
周強抬起眼皮,那雙銳利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過陳野單薄的身板、刺破流血的腳底、蒼白卻帶著一股子倔強的臉,最后落在他緊握著的、指節(jié)發(fā)白的拳頭上。
“多大?”周強的聲音低沉,帶著濃重的方言口音。
“十…十七?!标愐芭ψ屪砸训穆曇舨话l(fā)抖。
“干過工地?”
“沒…沒干過重活,但有力氣,能學!”
周強沒說話,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了小半杯劣質(zhì)白酒,推到陳野面前的桌子上:“喝了,暖暖身子。明天早上五點,跟著老馬去攪拌站上料。工錢按小工算,一天管三頓,住大通鋪。干得了就留下,干不了趁早滾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