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我家娃子……昨兒夜里有點(diǎn)咳嗽,今天……就不去了吧?”一個漢子眼神躲閃。
“是啊是啊,我家丫頭也說肚子不舒服……”另一個婦人附和著,不敢看長老的眼睛。
教室里,稀稀拉拉坐著十幾個孩子,面對陌生的日語課本和老師,眼神怯怯,充滿了不安和抵觸。課堂氣氛沉悶得如同凝固的膠水。
烏魯克的智慧:瓶中之酒
傍晚,烏魯克長老的屋子里煙霧繚繞。幾位被提名的老人圍坐,氣氛凝重。
“小野的人在外面放毒箭!”老木匠卡索拳頭砸在炕沿上。
“幾個娃娃沒來,爹娘眼神都躲著我?!笨菲牌艊@了口氣,皺紋里刻滿憂慮。
烏魯克長老沉默地抽著煙斗,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卻像淬火的巖石般堅(jiān)定。他重重磕了磕煙灰,聲音沉穩(wěn)有力,穿透煙霧:
“風(fēng)來了,樹要彎彎腰,根卻要扎得更深!阿希莉帕姑娘的信,大家心里都亮堂了。國語,是刀,是盾!學(xué)好它,不是為了忘本,是為了護(hù)住咱們的根!讓他們看看,庫坦的娃娃,拿得起新筆,也記得住老根!”
他環(huán)視眾人,目光炯炯:“咱們這些老骨頭,名字寫上去不是圖虛名。是要把該傳下去的東西,用他們能接受的法子,傳下去!從明兒起——”
“卡姆,”他看向老婦人,“帶著女人們,把那些老歌謠,編成教娃娃數(shù)數(shù)、認(rèn)東西的調(diào)子!歡快點(diǎn)的!”
“卡索,”他轉(zhuǎn)向老木匠,“你那些不用一根釘子的手藝,不就是活生生的‘巧思’課?讓孩子們看看老祖宗的智慧!”
“我嘛,”烏魯克拍拍xiong膛,“山里的故事,哪樣不能講出點(diǎn)‘愛護(hù)山林’、‘敬畏自然’的道理?這不就是他們愛聽的?”
他頓了頓,眼中閃著洞悉世情的智慧之光:“對外,咱們?nèi)Α浜稀瘜W(xué)校!娃娃們學(xué)國語,咱們夸!使勁夸!但對內(nèi),該教的真東西,一點(diǎn)不能少!記住——”
他拿起桌上的空茶碗,又拿起旁邊裝著自家釀果酒的皮囊,將清冽的酒液緩緩注入碗中,一字一句:
“用他們的瓶子,裝我們的酒!”
夜色籠罩東京。阿希莉帕獨(dú)自坐在書房,燈光下攤開著叁樣?xùn)|西:百合子送來的犀利《說明》,烏魯克長老充滿決心與智慧的回信(信中詳細(xì)描述了“瓶酒”策略),以及她那本承載著庫坦靈魂的《北坡篇》手稿。窗外的城市燈火如同遙遠(yuǎn)的星河,映照著她眼中復(fù)雜的思緒。
前路依舊荊棘密布——小野的毒箭、家長的搖擺、國語課的硬仗、文化傳承的如履薄冰……像一座座沉默的大山。然而,手中這份來之不易的名單,百合子雪中送炭的文書利箭,烏魯克信中那質(zhì)樸卻充滿力量的“瓶酒”智慧,還有……頸間似乎還殘留著的昨夜余溫與晨間信箋上那句“添衣”帶來的奇異暖流……這些都如同庫坦凍土下那些看不見卻無比堅(jiān)韌的根系,給予她無聲而磅礴的力量。
她不是孤身一人。她的戰(zhàn)場,在庫坦的山林與課堂,在東京的文書與博弈場,也在每一個為守護(hù)火種而悄然跳動的心中。她拿起筆,在《北坡篇》的扉頁,用力寫下了一行阿伊努語:
“心之所向,根必達(dá)之?!?無論房屋(框架)如何,女人的心(意志)總是美好的強(qiáng)大的。)
燈火搖曳,映照著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比星辰更堅(jiān)定的光芒。凍土之下,根系正在蔓延,靜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