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試放榜三日后,蘇家塢的空氣里仍飄著爆竹的硝煙味。
村口老槐樹上,里長親自掛起三丈紅綢,墨跡淋漓的“秀才及第”匾額已懸上蘇家院門。
天未大亮,周氏就帶著妯娌在灶房忙碌,大鐵鍋里燉著整只豬頭,蒸籠里白面饃饃堆成小山。
“他爹,再把方桌往院里挪挪。”周氏抹著汗指揮,袖口沾著面粉,“寧兒他舅從即墨帶了海魚,晌午就能到。”
蘇守拙應著,眼角皺紋舒展開來。
他剛把族譜請到正堂,紅紙封面簇新,今日要將“蘇寧”二字寫入秀才名錄。
巳時剛過,驢車牛車擠滿了村道。
蘇寧身著嶄新藍綢直裰,立在院門迎客。
族老蘇太公被兒孫攙下青篷車,枯手握住他腕子:“好孩子!咱蘇家三十年沒出秀才了!”
堂姑捧著紅布覆蓋的賀禮,嗓門亮堂:“寧哥兒往后見縣尊老爺都不用跪了!”
她掀開紅布,竟是整套《昭明文選》,書頁熏黃卻保存完好,“你表兄當年在濟南府買的,如今他在糧行當賬房,留著也無用?!?/p>
最讓人意外的是周正杰。
這個十六歲的表哥牽著瘦驢獨自前來,驢背上馱著兩袋精米。
他穿著漿洗發(fā)白的棉袍,袖口磨出毛邊,見到蘇寧便深深作揖:“表弟金榜題名,恭喜?!?/p>
“謝謝表哥?!?/p>
宴席擺在院中,八仙桌拼成流水席。
周正杰被安排在蘇寧鄰座,卻始終垂首不語。
有親戚逗他:“正杰,你表弟都秀才了,你不敬杯酒?”
他慌慌張張站起,捧酒盅的手微微發(fā)顫:“我、我嘴笨……”
憋得滿臉通紅才道,“愿表弟……早中舉人?!?/p>
滿桌哄笑中,蘇寧接過酒盅一飲而盡:“表哥的米煮粥最香,明天一早我多喝兩碗?!?/p>
“嘿嘿,你喜歡就行!回頭我再帶些過來。”
……
趁眾人劃拳,蘇寧拉著周正杰到一旁的柿子樹下:“聽說表哥在城里木匠鋪學藝?”
周正杰搓著指間老繭:“開春師傅讓我獨立做紡車了……”
說著突然從懷里掏出個桐木盒,“給你刻的硯屏?!?/p>
打開竟是微雕的《寒江獨釣圖》,蓑衣紋路細如發(fā)絲。
見蘇寧細看,他忙解釋:“邊角料刻的,不值錢……”
“謝謝!我很喜歡?!?/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