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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親戚們陸續(xù)散去。
周正杰蹲在井邊幫洗盞碟,灶房突然傳來驚呼,載海魚的板車陷進泥溝了。
不等眾人反應,周正杰已沖向村口。
兩刻鐘后,他扛著半人高的魚筐回來,褲腿全是泥漿,肩頭磨出血痕。
周氏要給他找傷藥,然而他卻擺手:“姑母,不用麻煩了!我明日還要去即墨送家具?!?/p>
臨別時,蘇寧塞給他一錠銀子:“添些工具?!?/p>
周正杰像被燙到般縮手:“不能要!你讀書費錢……”
推拒半晌,才收下兩吊錢,“夠買套好鑿子了。”
……
夜深人靜,蘇寧在燈下?lián)崦幤痢?/p>
蘇守拙走進來嘆道:“正杰這孩子,跟他爹一樣實心眼。當年你舅送他上學,先生夸他算學好,可家里供不起……”
窗外傳來織機聲,周氏在給兒子趕制去府學的行李。
月光漫過院墻,照見西廂新貼的楹聯(lián):“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p>
蘇寧將硯屏擺在《資治通鑒》旁。
在這個宗族血脈織就的網(wǎng)里,有趨炎附勢的親戚,也有周正杰這般沉默的守護者。
他想起宴席間族老說的話:“蘇家祖墳冒青煙了?!?/p>
可他知道,那縷青煙要靠無數(shù)雙托舉的手……
父母佝僂的脊背,族人殷切的目光,還有表哥肩頭那些深可見骨的勒痕。
晨雞唱白時,蘇寧在筆記上添了行字:“治學當學徐階圓融,處世當如正杰守拙?!?/p>
府學的青燈在前方閃爍,而故鄉(xiāng)的根脈,已深深扎進嘉靖年間的凍土里。
……
慶功宴的喧囂散去。
心中有了想法的蘇寧將卻是來到了舅舅家,然后找到了忠厚老實的表哥周正杰。
“表哥,”蘇寧開門見山,“你在木匠鋪,終究是為人作嫁。可想過自己闖一番事業(yè)?”
周正杰捧著茶碗的手一頓,黝黑的臉上寫滿茫然:“我……我除了刨木頭,還能做什么?”
蘇寧從袖中取出個小巧的琉璃瓶,拔開塞子,一股清雅的蘭花香隨風飄散:“若讓表哥去京城,開一間專賣這等胭脂水粉的鋪子,你可愿意?”
周正杰怔住,他從未聞過如此純粹持久的香氣。
更加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琉璃瓶,感覺光是瓶子就價值千金。
然而蘇寧卻是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超越年齡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