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涵和老李的目光匆匆一碰,又馬上移開,頭低得像是要埋進防寒墊里。
老李的喉結(jié)動了動,聲音幾乎被周圍雜音吞沒:“你說,真有水鬼這回事不?”
張涵沒抬頭,手里的墊子角被他反復折著,折痕越來越深。
老李見狀,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窗上的冰花不知何時裂了道細縫,窄得像根銀針,卻直直扎在他眼角。
那冰縫在風里顫啊顫,恍惚間像是江底有雙眼睛,透過薄冰,盯著屋里這群等著上陣的炮灰,連眼睛都一眨不眨。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終于在天邊褪盡最后一縷橙紅。
無盡的黑暗壓著教學樓尖頂,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作響。
張涵盯著窗臺上結(jié)的冰花發(fā)呆,直到后頸被冷風刺得一縮。
教室門‘咔嗒’一聲被排長推開,冷風卷著細雪灌進來,跟著擠進個拎著理發(fā)工具箱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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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體起立,兩列縱隊!”
教室內(nèi)的征召兵倉促站起身,張涵迅速貓腰鉆到隊伍中間,他清楚這是兵營里的“頭等大事”躲不過,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理早超生。
吳排長堵在門口負手而立,抬手指向老李說道:“你,從后面搬張椅子上講臺,其他人,從左起,依次來?!?/p>
“是,排長!”老李慌忙抬手敬禮,只是看著格外別扭,腰也不自主地往前傾,活像一個二鬼子。
青年蹲在工具箱前搗鼓鋰電池:“哪位大哥先來?我這推子帶陶瓷刀頭,零下三十度不卡發(fā)茬?!彼ь^看見老李地中海發(fā)型在燈下泛青,忽然笑出虎牙,“這位哥頭頂這塊‘戰(zhàn)略緩沖區(qū)’夠?qū)挸?,我給您設(shè)計個漸變寸頭,既能防頭盔磨皮,又能當紅外隱身區(qū)?!?/p>
“去你娘的隱身區(qū)?!崩侠畎岩巫佣赵谥v臺上,一屁股坐下,“趕緊的,老子就一句話,推子穩(wěn)當點,別讓老子頂著個狗啃的瓢兒上戰(zhàn)場。”
推子剛啟動,嗡嗡聲像被關(guān)在罐頭里的蒼蠅,在頭頂繞了一圈。
老李突然壓低聲音,甕聲甕氣地說:“你手可得穩(wěn)著點,雖然是剃光頭,可還是得剃的像個人樣?!?/p>
“放心吧,我都懂?!鼻嗄昀戆l(fā)師手腕靈活地轉(zhuǎn)著推子,陶瓷刀頭刮過頭皮的觸感像砂紙磨過凍僵的樹皮。
輪到第二個新兵米泉勇時,他剛坐下,推子才挨著鬢角,他的肩膀就止不住地顫,后背弓起來,像要躲開什么。
是害怕推子下一秒劃破皮膚,還是害怕這道青茬會成為奔赴前線的印記?
碎發(fā)簌簌跌在課桌上,他膝蓋抵著講臺腿,不受控地“嗑嗑”輕顫,木椅與地面摩擦出細碎的響,混著推子嗡鳴鉆進耳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