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76章 一觸即發(fā)（第1頁）

晨霧像攪拌機里翻涌的瀝青，裹著細小冰晶在交通壕上方盤旋，將江防南岸切割成無數(shù)個密閉的混沌空間。

腐爛的尸臭味混著江水的腥澀，如同帶著倒刺的細針，順著防寒面罩的縫隙瘋狂鉆進鼻腔。

零下四十度的嚴寒本該凍結(jié)所有腐敗氣息，可一百多萬具尸體滲出的尸液早已在灘涂下凝結(jié)成暗紅的冰殼。

每當江風掠過，便會發(fā)出細碎的咔嚓聲，像是江里的冤魂在咀嚼著自己曾經(jīng)的尸體。

破碎的冰面下，腫脹的尸體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偶爾浮出半張扭曲的人臉，空洞的眼窩里還嵌著未融化的冰晶。

這腐爛的氣息在極寒中反而愈發(fā)濃烈，內(nèi)臟糜爛的酸腐、血液氧化的鐵銹味，以及腸道脹氣混合著江水腥咸的復雜味道，如同千萬把鈍刀同時刮擦著嗅覺神經(jīng)，讓人胃部翻涌卻吐無可吐。

“人??！活著的時候當牛馬，死了連囫圇尸首都留不住，泡得發(fā)脹了喂魚，骨頭碎了填江底！掙那點賣命錢有屁用？最后連塊埋骨頭的地兒都沒有，全便宜了這滿是腥臭的江水！”

張涵忍不住干嘔了幾下，低聲抱怨道，喉間泛起酸苦，伸手抹了把臉，繼續(xù)拿著望遠鏡，試圖看清江對岸的情況，鋼盔壓得脖子發(fā)酸。

可是無論怎么調(diào)整望遠鏡的焦距以及倍率，鏡筒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偶爾閃過灰影，卻分不清是晃動的灌木還是潛伏的敵人。

張涵倒是想整一具熱成像，看一下能不能穿透迷霧，可是很遺憾，熱成像并沒有配發(fā)到班級，只是配發(fā)到了排級。

早上8點，天空升起照明彈，白亮的光被濃霧削弱，只能在頭頂照出一團模糊光暈，連壕溝另一頭的沙袋墻都看不清。

張涵抬手扶穩(wěn)下滑的鋼盔，指腹觸到內(nèi)襯磨破的毛邊，那里的海綿墊早已磨穿，粗糙的帆布直接貼著皮膚，每次低頭都能蹭掉一層皮。

頭盔和戰(zhàn)術背心都是民兵留下的，這大概率是上層在換防前就敲定好的事。

民兵撤下去修整用不著這些防具，倒也算是物盡其用。

“這霧氣，就該躲在家里睡覺?！睆埡淞R著蹲下身，雪花混著泥漿濺在褲腿上。

上崗才九分鐘，戰(zhàn)術背心里的冷汗已經(jīng)涼透，06式戰(zhàn)術背心的肩帶深深勒進斜方肌，前胸后背的軍規(guī)三級防彈板隨著呼吸擠壓肋骨。

之前檢查時發(fā)現(xiàn)，防彈板邊角都磨出了凹陷，布料接縫處也有不少線頭。

突然，空氣被尖銳的破空聲撕裂。

張涵還沒分辨出聲音來源，大個班長的喊聲已經(jīng)穿透濃霧：“炮擊！是大口徑火炮，所有人進防炮洞！快他媽動起來?！?/p>

“我日，老子才剛剛接崗啊?！睆埡灸艿負涞乖诘?，下巴重重砸在壕溝積冰上，嘗到滿嘴血腥味，指甲摳進混著冰碴的泥漿，連滾帶爬朝著三米外的防炮洞口挪動，身后的鋼盔帶子散開，在劇烈動作中甩到臉上抽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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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媽就是個開貨車的！”老李的鋼盔“當啷”一聲滾落在地，整個人劇烈地抽搐著，手指瘋狂地摳扯自己的頭發(fā)，血珠順著發(fā)絲滴落，“上個月還在國道上跑運輸！憑什么讓我來這兒當活靶子？”

狹窄的防炮洞宛如擴音器，老李的哭喊與洞外的爆炸聲在巖壁間來回碰撞。

張涵感覺耳朵仿佛在遭受到強奸，后槽牙咬得發(fā)酸，槍管在黑暗中微微震顫。

“他媽的，你給老子安靜點！”

怒吼著的同時，他的軍靴已經(jīng)裹挾著泥漿狠狠踹出。

靴底精準撞在老李下腹，防彈衣護不到的軟肋瞬間塌陷，悶響混著布料撕裂聲炸開，老李像被獵槍擊中的野狗般蜷成蝦米，迷彩服下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起青紫。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崩侠畹暮黹g溢出瀕死般的嗚咽，雙手死死抱住肚子，額頭一下又一下撞著地面，涎水從嘴角淌下。

張涵盯著他劇烈起伏的后背，聽著那逐漸變?nèi)醯某闅饴?，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握槍的手心里全是汗，冰涼的金屬握把變得黏膩。

“一個大老爺們，炮擊就把你嚇到了，感染者還沒來呢?！彼犚娮约焊蓾穆曇粼诙磧?nèi)回蕩，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這話與其說是說給老李，不如說是在給胸腔里那只瘋狂跳動的心臟套上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