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晨光透過窗紙,將屋內(nèi)染上一層柔和的暖色。陸子期早已一身戎裝,筆挺的綠軍裝襯得他身形格外挺拔,風(fēng)紀(jì)扣嚴(yán)謹(jǐn)?shù)叵档阶钌弦活w。但他今日破天荒地沒去出操,只安靜坐在炕沿,深邃的目光落在還在被窩里賴床的小妻子身上。
“妙妙。”他低聲喚道,嗓音帶著晨起的沙啞,卻比平時更沉,像浸了露水的磐石,透著不容置疑的鄭重。
蘇妙妙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聲,像只被擾了清夢的貓兒,長發(fā)凌亂地鋪在枕上,眼尾還帶著點(diǎn)昨夜未散盡的嫵媚紅痕。她慢吞吞坐起身,還沒完全清醒,就見自家男人從軍裝內(nèi)袋里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信封,比以往厚實(shí)得多,“啪”地一聲輕響,一個邊角磨得發(fā)白的墨綠色小存折也跟著掉落在炕上。
他二話不說,像下達(dá)重要指令般,將兩樣?xùn)|西一并塞進(jìn)她軟綿綿的手心里:“拿著?!?/p>
冰涼的存折和厚實(shí)的信封讓蘇妙妙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大半。她捏著那分量十足的信封,又摸了摸那本代表著全部家當(dāng)?shù)男宰?,一雙杏眼瞪得圓溜溜的:“這…這是什么呀?”
“工資,和這些年攢下的?!标懽悠谡Z氣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今日訓(xùn)練科目,可那眼神里的專注卻重得驚人,“以后每月都交給你。存折密碼是你生日。家里錢匣子的鑰匙,歸你管?!?/p>
蘇妙妙捏著信封的指尖微微蜷縮,能清晰感受到里面一沓紙幣的厚度。她翻開存折,借著熹微的晨光看清上面的數(shù)字,心口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這數(shù)目,是他摸爬滾打、出生入死才攢下的全部身家,他就這么眼都不眨地,全交給了她。
她眼波流轉(zhuǎn),故意撅起嫣紅的小嘴,聲音拖得又軟又長,帶著點(diǎn)嬌氣的埋怨:“哦~就這么點(diǎn)兒???陸團(tuán)長這些年就攢下這些呀?人家去北京可是要大花銷的……”
陸子期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明知她是故意的。他伸手,極其自然地替她把頰邊不聽話的碎發(fā)撩到耳后,粗糲的指腹若有似無地擦過她敏感的耳垂,惹得她輕輕一顫。
“我有津貼,夠用?!彼驍嗨男∽骶l(fā)言,語氣不容置疑,“你去北京,讀書是正事,但不能委屈自己。學(xué)費(fèi)、書本、吃穿用度,必須寬裕?!?/p>
他頓了頓,看著她那雙滴溜溜轉(zhuǎn)、明顯在打什么小算盤的眼睛,像是下了極大決心,說出的話近乎霸道,尾音卻低沉溫柔:“剩下的,隨便買??粗惺裁淳唾I,不用省,更不用問我?!?/p>
這話直白又硬邦,卻像一顆溫?zé)岬拿厶牵珳?zhǔn)地砸進(jìn)蘇妙妙心窩里。她知道他平日絕非揮霍之人,每一分錢都帶著汗水和血性,此刻卻任由她揮霍。
她鼻尖微微一酸,但那點(diǎn)感動瞬間被升騰的購物欲壓過。她一把攥緊信封和存折,像是怕他反悔似的,揚(yáng)起小巧的下巴,眼里的光彩亮得驚人,嬌聲道:“哼,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我要是花超了,你可不許心疼!”
“嗯,我說的?!标懽悠陬h首,目光落在她因興奮而緋紅的臉頰上,眸色深沉。
有了這把“尚方寶劍”,蘇妙妙接下來兩天的采購之行,簡直可以用“橫行無忌”來形容。
陸子期特意請了假作陪。從前她買塊橡皮都要斟酌半晌,如今捏著厚厚的票證,走起路來都帶著風(fēng),活像只開了屏的小孔雀。
“陸子期!你看這個帆布書包!”她指著柜臺里最結(jié)實(shí)、印著“為人民服務(wù)”最新樣式的那只,眼睛亮晶晶地回頭看他,“容量超大!能裝好多好多書!”
陸子期看都沒看書包,只看著她發(fā)光的側(cè)臉,點(diǎn)頭:“買?!?/p>
“還有那支英雄牌鋼筆!”她又瞬間被玻璃柜里锃亮的鋼筆吸引,扒著柜臺,“金的筆尖呢!聽說寫字特別順滑,一點(diǎn)都不掛紙!”
陸子期直接掏出錢票遞過去,眼皮都沒抬一下:“買?!?/p>
她甚至把書店里那幾本眼饞許久、價格不菲的文學(xué)名著全都抱了出來,毫不客氣地摞在柜臺上。供銷社的售貨員看得咋舌,忍不住笑道:“蘇同志,您這真是要去首都見大世面了,家伙什兒都得配最好的呀?”
蘇妙妙微微揚(yáng)起下巴,像只驕傲的小貓,余光瞥向身旁的男人,見他一臉縱容,心里那點(diǎn)小虛榮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甜得冒泡。
轉(zhuǎn)到布莊,她更是挪不動步。手指劃過一匹匹色澤鮮亮的“的確良”料子——那嫩黃像初綻的迎春,水藍(lán)如雨后的晴空,都是以往她只敢遠(yuǎn)觀、心里偷偷羨慕的時髦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