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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68節(jié)（第3頁）

老人腳下的水潭，漣漪陣陣，波光粼粼，水面之下，好像有大把大把的水草在搖晃，大太陽底下，仍是透著一股無法言喻的陰森詭譎。

水面上，逐漸浮現(xiàn)出一張模糊的老嫗面孔，但是她卻擁有一頭鴉青色的頭發(fā)，在水中綻放，此時老嫗如喪考妣，顫聲道：“大仙，昨夜我是真的不敢靠近那邊啊，我試了好幾次，一過去就像是鉆進(jìn)了油鍋，比千刀萬剮還難受，大仙，你就饒過小的吧，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楊老頭冷漠道：“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你以后也一樣，只需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含糊，就可以了。不過現(xiàn)在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擺在你面前，就看你自己敢不敢爭取了。”

老嫗幽綠色的臉龐隨水晃蕩，說不出的鬼氣森森，聽到那位大仙有意為自己指點出一條明路，趕緊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tài)。

老人緩緩說道：“如今小洞天已經(jīng)緩緩落回人間，跟大地接壤，正處于落地生根的關(guān)鍵時期，過不了多久，就要與大驪王朝版圖同氣連枝，你之所以只能被稱為河婆，而不是河神，就像是在世俗王朝，你仍然只是個不入清流品秩的胥吏，并未真正獲得官身，一步之差，天壤之別。”

他用老煙桿往石拱橋那邊一指，“之所以如此，根源不在于你轄境小，而在于你的地盤被攔腰斬斷了，瞧見那座橋沒，就是它把你的未來香火斬斷了，你現(xiàn)在只要能夠從橋底下游過去，就能有一份大前程。你所處的這條小溪，將來會成為許多重要河流的源頭，別說是一頭青絲長不過數(shù)百里的下等河神，就是被大驪敕封為江神，發(fā)絲長達(dá)幾千里，也不難?！?/p>

老嫗眼珠子微微轉(zhuǎn)動。

楊老頭也不催促，笑道：“爛泥里躺著其實也蠻舒服的，對不對，為什么要別人扶起來，對不對？”

老嫗之前心生怯意不敢一口應(yīng)下，此時聽到大仙的冷嘲熱諷，心知不妙，立即討?zhàn)?，深潭溪水頓時翻涌。

老人無動于衷，淡然道：“是繼續(xù)做搖尾乞憐的泥鰍，還是化為坐鎮(zhèn)一方水運的河蛟，在此一舉。還有，別忘了當(dāng)初我是怎么跟你說的，這條路，沒有回頭路可走，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天底下沒有一勞永逸的好事，說句難聽的，小鎮(zhèn)百姓誰都可以有善報，但是如何也輪不到你?！?/p>

那位神通廣大的大仙，越是如此云淡風(fēng)輕，河婆老嫗越是心里打鼓，最后狠狠一咬牙，迅猛潛入水中。

片刻之后，老嫗身影消失不見，但是在青牛背和石拱橋之間的溪水中，好像有一抹幽綠暗影，歪歪扭扭向下游。

這道暗影臨近石拱橋后，速度放緩，最后簡直就是烏龜劃水一般。

距離石拱橋那座深潭還有十余丈，河婆老嫗的身影驟然加速，顯然是富貴險中求，要拼死一搏了。

一游而過。

暢通無阻。

老嫗一口氣沖出數(shù)十丈后，水下身影打了一個旋，為了慶賀劫后余生，情不自禁地一圈圈轉(zhuǎn)動起來，一團(tuán)青絲纏繞那具已無血肉的干瘦軀殼。

這位河婆站直懸停在溪水當(dāng)中，抬頭望向那座石拱橋，終于清清楚楚看到了那把老劍條。

依舊銹跡斑斑，跟她還是孩提時、年少時、少婦時所見，并無半點異樣。

但是下一刻，只是多看了老劍條這一眼的河婆老嫗，一雙眼珠子當(dāng)場爆裂。

哀嚎。

溪水翻滾，浪花陣陣。

許久之后，這一段小溪總算恢復(fù)風(fēng)平浪靜，老嫗重新生出了一雙眼睛，但是她變得氣息孱弱，耳畔響起那位大仙的嗓音，“人家不稀罕理睬你，那是你祖上冒青煙，你別得寸進(jìn)尺。以后經(jīng)過石橋的時候，切記不要抬頭了?！?/p>

老嫗嚅嚅喏喏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p>

楊老頭的嗓音幽幽傳來，“你只管往下游去，試試看能游到哪里。經(jīng)過那座鐵匠鋪的時候，也別太猖狂。不過不用太擔(dān)心，你的存在，能夠讓這條溪水變得尤為‘陰沉’，一旦催生出水精，有利于鑄劍淬煉，所以那位阮師，不會為難你。你要是做事勤勉，說不得人家還會施舍給你一點機(jī)緣。驪珠洞天雖然碎裂了，靈氣迅速流溢四散，可大抵上還能延續(xù)個三四十年，阮師的圣人之位，穩(wěn)固得很，對他來說，反而是好事?！?/p>

老嫗松了口氣，諂媚道：“謹(jǐn)遵大仙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