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怒道:“姓劉的,那你比他還不如!”
齊景龍轉(zhuǎn)過頭,笑問道:“我什么時候說過自己比他好了?”
白首又憋屈得厲害,忍了半天還是沒能忍住,怒道:“你和你的朋友,都是這種德行!他娘的我豈不是掉賊窩里了?!?/p>
齊景龍笑道:“這倒不至于?!?/p>
白首哀嘆一聲。
日子真是難熬。
山峰那邊,終于重新背劍的陳平安開始緩緩下山,想著齊景龍與他新收的那位弟子,應(yīng)該是在說著自己的好話,比如出手闊綽、為人大方之類的。
修行路上
走下山巔的時候,陳平安猶豫了一下,穿上了那件黑色法袍,名為百睛饕餮,是從大源王朝崇玄署楊凝性身上“撿來”的。
法袍金醴還是太扎眼了,之前將饕餮袍換上尋常青衫,是小心使然,擔(dān)心沿著這條兩頭皆入海的奇怪大瀆一路遠(yuǎn)游,會惹來不必要的視線,只是跟隨齊景龍在山頂祭劍之后,陳平安思量過后,又改變了主意,畢竟如今躋身最是留人的柳筋境,穿上一件品相不俗的法袍,可以幫助他更快汲取天地靈氣,利于修行。
鹿韭郡是芙蕖國首屈一指的的地方大郡,文風(fēng)濃郁,陳平安在郡城書坊那邊買了不少雜書,其中還買到了一本在書鋪吃灰多年的集子,是芙蕖國歷年初春頒發(fā)的勸農(nóng)詔,有些文采斐然,有些文質(zhì)樸素。一路上陳平安仔細(xì)翻過了集子,才發(fā)現(xiàn)原來每年春在三洲之地,看到的那些相似畫面,原來其實都是規(guī)矩,籍田祈谷,官員巡游,勸民農(nóng)耕。
讀書和遠(yuǎn)游的好,便是可能一個偶然,翻到了一本書,就像被先賢們幫助后世翻書人拎起一串線,將世事人情串起了一串珠子,琳瑯滿目。
陳平安將鹿韭郡城內(nèi)的風(fēng)景名勝大略逛了一遍,當(dāng)天住在一座郡城老字號客棧內(nèi)。
進(jìn)入鹿韭郡后,就刻意壓制了身上法袍的汲取靈氣,不然就會招惹來城隍閣、文武廟的某些視線。
事實上,每一位練氣士尤其是躋身中五境的修士,游歷人間山河和世俗王朝,其實都是像是一種蛟龍走江的動靜,不算小,只是一般而言,下了山繼續(xù)修行,汲取各地山水靈氣,這是合乎規(guī)矩的,只要不太過分,流露出涸澤而漁的跡象,各地山水神祇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夜幕中,陳平安在客棧房屋內(nèi)點燃桌上燈火,再次隨手翻閱那本記載歷年勸農(nóng)詔的集子,合上書后,然后開始心神沉浸。
陳平安沒有憑借饕餮法袍汲取郡城那點稀薄靈氣,不意味著就不修行,汲取靈氣從來不是修行全部,一路行來,人身小天地之內(nèi),仿佛水府和山岳祠的這兩處關(guān)鍵竅穴,其中靈氣積淀,淬煉一事,也是修行根本,兩件本命物的山水相依格局,需要修煉出類似山根水運的氣象,簡而言之,就是需要陳平安提煉靈氣,穩(wěn)固水府和山祠的根基,只是陳平安如今靈氣積蓄,遠(yuǎn)遠(yuǎn)沒有到達(dá)飽滿外溢的境界,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需要找一處無主的風(fēng)水寶地,只不過這并不容易,所以可以退而求其次,在類似綠鶯國龍頭渡這樣的仙家客棧閉關(guān)幾天。
其實也可以用本身就靈氣蘊藉的神仙錢,直接拿來煉化為靈氣,收入氣府。
只不過當(dāng)下陳平安連既有靈氣都未淬煉完畢,此舉得不償失,境界越低,靈氣汲取越慢,而神仙錢的靈氣極為純粹,流散太快,這就跟許多珍貴符箓“開山”之后,一旦無法封山,那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張價值連城的寶貴符箓,變成一張一文不值的廢紙。哪怕神仙錢被捏碎煉化后,可以被身上法袍汲取暫留,但這無形中就會與施加于法袍之上的障眼法相沖,愈發(fā)招搖過市。
每一位修道之人,其實就是每一座自身小天地的老天爺,憑自家功夫,做自家圣人。
關(guān)鍵就看一方天地的疆域大小,以及每一位“老天爺”的掌控程度,修行之路,其實無異于一支沙場鐵騎的開疆拓土。
到最后,境界高低,道法大小,就要看開辟出來的府邸到底有幾座,世間屋舍千百種,又有高下之分,洞府亦是如此,最好的品相,自然是那洞天福地。
陳平安屏氣凝神后,率先來到那座水府門外,心念一動,自然而然便可以穿墻而過,如同天地規(guī)矩?zé)o拘束,因為我即規(guī)矩,規(guī)矩即我。
不過陳平安仍是駐足門外片刻,兩位青衣小童很快打開大門,向這位老爺作揖行禮,小家伙們滿臉喜氣。
陳平安如今這座水府,以一枚懸停水字印和那幅水運壁畫,作為一大一小兩根本,那些終于有活兒可以做的綠衣小童們,如今顯然心情不錯,十分忙碌,總算不再那般每天無所事事,以往每次見著了陳平安巡游小天地、自家小洞府的心神芥子,它們就喜歡整齊一排蹲在地上,一個個抬頭看著陳平安,眼神幽怨,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