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shù)箶?shù)第二座山岳壓頂而下,陳平安又習慣性一拳遞出,竟是只讓那山岳微微搖晃而已,下一刻,便整個人被一座山岳壓下大地。
這座山岳極其古怪,好像能夠主動與壓勝之人氣機牽引,根本不給陳平安借助縮地山河逃遁出去的機會,人動山跟隨,那個年輕人其實反應已經(jīng)足夠快,可最終沒能逃過一劫。
韓玉樹微微一笑,被一座近乎真實的“太山”鎮(zhèn)壓,止境武夫也好,劍仙也罷,都很遭罪。
韓玉樹以劍訣遠遠在山岳之上書寫金色符箓,崖刻榜書,從山巔到山腰再到山腳,一線之上,就是一篇金色文字的三山正宗道訣,韓玉樹是在為這座五嶽之一的太山,不斷增添大道真意的重量。那篇唯有三山福地才有傳承的山法道訣,若有人登山近看,那么韓玉樹所畫出的一條纖細金線,其實就是一條從山巔流淌而下的江河。
以一座太山當成符紙,仙人韓玉樹,以三山道訣作為秘箓。
符成之后,符箓太山,愈發(fā)氣象巍峨。
韓玉樹灑然一笑,“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自報名號,讓我知道你來自落魄山,名叫陳平安?!?/p>
太山符箓的山根,與白描山河畫卷早已相接。
韓玉樹微皺眉頭,那個家伙為何毫無動靜?一位武學大宗師,體魄絕對不至于如此……“紙糊”。
太山山腳處,漣漪微微蕩漾,有人一步從“大門”中跨出,竟是那陳平安,“這篇本該是三山福地宗主心傳相授的金書道訣,晚輩就笑納了?!?/p>
韓玉樹并沒有立即收起極其消耗靈氣的那道祖山正宗符箓,甚至任由那陳平安繼續(xù)觀摩道訣文字內(nèi)容。
擔心是一門保命的障眼法,為的就是讓自己撤去這張山符。
果不其然,那“陳平安”開始虛無縹緲起來,身形開始微微搖晃。
陳平安轉(zhuǎn)頭望向韓玉樹,“真要鐵了心殺我?。俊?/p>
韓玉樹微笑點頭,“不然?”
陳平安回望一眼那條金色溪澗,嘆息一聲,緩緩御風而起,有樣學樣,竟是以手指掐劍訣,從山腳處往山巔去,畫出了第二道山符。
只是相較于韓玉樹畫符而成,那條金光濃稠的溪澗,陳平安初學此符,歪歪扭扭,不成體統(tǒng),而且道訣金光纖細如一條小溝渠。但是卻讓韓玉樹臉色微變,符箓修士畫一道符,到底是鬼畫符惹人笑,還是仙人指路駭鬼神,其實再簡單不過,就看符成與不成,不成就是樹杈亂岔,浪費靈氣和符紙,成了,就是符膽點睛,品秩高低有別而已,而那一襲青衫御風到山巔高度后,竟是真給他畫成了一道極難學成的三山符。
韓玉樹臉色陰晴不定,“你在今天之前,肯定早已接觸過三山符箓的旁支!教你符箓的開山領(lǐng)路人,絕對是一位符箓大家!”
陳平安看著那條金色小溝渠的驀然消失,已經(jīng)心滿意足,轉(zhuǎn)身點頭道:“說出來,怕嚇破一顆仙人膽。哦不對,你應該有所猜測了。你們這幫喜歡躲在幕后指手畫腳的家伙,不但境界高,而且腦子都挺不錯,比起正陽山和清風城,可要難纏多了,嗯,難纏太多了。難纏才好,不然我學成這一身的十八般武藝,豈不是毫無用武之地?”
韓玉樹依舊不敢收起三山符,而那個家伙竟然就干脆轉(zhuǎn)過身,繼續(xù)觀摩那道符箓的細節(jié)。
韓玉樹破天荒有些猶豫不決。
難道真要耗去那位遠古神靈的殘存破碎金身?這尊古老存在,可是韓玉樹未來的證道飛升境的契機所在。
殺了這個年輕人,三山福地就休想在浩然天下開宗立派了,對此韓玉樹其實可以接受,萬瑤宗的榮辱存亡,哪里比得起自身的破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如今浩然天下的飛升境,大戰(zhàn)過后可是少了不少,所以每多出一位,無形的大道氣運,就會更多幾分。
如果讓那等同于半個飛升境的神靈就此消散,來換取斬殺陳平安的功勞,韓玉樹真心不愿意,舍不得。一個仙人,欲想躋身那大道逍遙如虛舟的飛升境,何其艱辛?尤其是從唾手而得的大道機緣,變成個希望渺茫,與尋常仙人境修士淪為一般境地,每次閉關(guān)就像走一遭鬼門關(guān),當然更加讓韓玉樹道心煎熬。
陳平安撫掌而笑:“懂了懂了,韓道友與那正陽山某個鬼祟家伙,是一路人。容得下一個落魄山武夫陳平安,終究是螺螄殼里做道場,難成氣候。卻未必容得下一個擁有隱官頭銜的歸鄉(xiāng)人,擔心會被我秋后算賬,拔出蘿卜帶出泥,萬一哪天被我一鍋端了,豈不是陰溝里翻船,韓道友,是也不是?”
韓玉樹神色恢復如常,“事已至此,陳道友就不要言語試探了,毫無意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