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喝過了酒,聊得好好的,老秀才就告辭離去,結(jié)果很快文運司主官就急匆匆跑過來,說文圣老爺拿走了兩盆文運菖蒲,大搖大擺走出園子,一路見人就說是山君你送的。
老秀才想了想,開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蒼梧啊,做人可不能光長個頭不長良心,你自己說說看,這九嶷山最拿得出手的榜書,是咋個來的????”
九嶷山中碑碣林立,古跡之多,在浩然不計其數(shù)的名山之中,只遜色于中岳穗山。
而且白也卻從不曾在穗山留下詩篇崖刻,卻在九嶷山中一寫就是數(shù)篇,只因為白也曾與劉十六一起登山,據(jù)說是劉十六的建議之下,白也才如此不吝筆墨和才情。而劉十六之所以如此,又只在于九嶷山的神君蒼梧,不光是對先生的學問推崇備至,最關(guān)鍵的,先生還曾親口泄露過一事,說這個寧遠極有見地,稱贊自己是為人極清苦,故而文章最高古,這也不算什么,如今先生小有名氣,這類好話,大街上遍地撿就是了。但是寧遠的某個見解,就有嚼頭了,他說我這個老秀才的文章,如日月星辰,經(jīng)緯天地,有生之類皆知仰其高明,你那首徒,繡虎崔瀺則不然,其道如元氣,行于混沌之中,萬物由之而不知也。
先生總是這般,從不介意別人稱贊自己的學生,哪怕是評價甚至高出自己。
你夸我老秀才本人,樂呵樂呵就行了,誰當真誰傻子,可誰要是夸我的學生,而且還言語真誠,那我老秀才可就要當真了!
寧遠無奈道:“好歹留下一盆。”
老秀才打了個酒嗝。
寧遠悶聲道:“大不了我給你換一盆,不足三千年,也有兩千年歲月了。”
其實這位九嶷山神君,上次文圣恢復文廟神位,他前往功德林道賀,就送出了一盆千年的文運菖蒲,不是寧遠不肯拿出更好的賀禮,而是身處山水官場,是有些顧慮的,否則以寧遠跟老秀才的私誼,當時就送出一盆三千年歲月的菖蒲,根本不算事。這就跟山下市井包份子錢是一樣的道理,差不多家境的道賀客人,如果都是一兩銀子的紅包,結(jié)果有個人,非要包個十兩銀子的,就是打別人的臉了。
倒是那個煙支山女子神君,沒有這些忌諱,送出的禮物,是當時最為貴重的,這其中又自有她的理由。
老秀才埋怨道:“酒桌怕勸酒,做人怕小氣,我印象中的蒼梧兄何等xiong襟氣魄,今兒再扭扭捏捏,我可就要看你不起了!”
蒼梧神君氣笑道:“先前不讓你心愛弟子登山,外人不知真相也就罷了,覺得我是在擺架子,你老秀才跟我裝什么傻?”
老秀才這么鬧,說到底,還是心里邊有氣,不講道理地護犢子唄,先前九嶷山?jīng)]讓陳平安登山,學生前腳吃癟,先生后腳這就來找茬了。
老秀才疑惑道:“什么真相?”
“少跟我明知故問?!?/p>
老秀才怒道:“你要是非要這么說,我可就不樂意聽了,容我跟你你好好掰扯掰扯?!?/p>
“是至圣先師的意思,你別跟我裝傻?!?/p>
“那你把至圣先師喊過來啊,我與老頭子面對面對質(zhì),勘驗真假!”
蒼梧滿臉苦笑,有你這么耍無賴的嗎?
結(jié)果有人按住老秀才的肩頭,“怎么個對質(zhì),說說看?!?/p>
老秀才轉(zhuǎn)頭望去,哦,是至圣先師啊。
肩頭一歪,腳尖一擰,老秀才就已經(jīng)轉(zhuǎn)身,站在至圣先師身旁,腋下還夾著兩盆菖蒲,一本正經(jīng)話說八道:“蒼梧神君要送我三盆菖蒲,我說不用,蒼梧神君就不樂意了,攔住路不讓我走……”
寧遠與至圣先師作揖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