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抖肩膀,震掉那個棉袍男子的雙手,教訓道:“好歹是個知客,攢了錢,買件像樣的法袍,瞧你這窮酸樣!”
男人笑道:“法袍這玩意,穿幾件不是穿,再說山上真正的有錢人,都是我這般模樣,穿件法袍,反而不大氣?!?/p>
“你小子有幾個錢?還敢談什么真正的有錢人,你見過嗎?”
“白伯,等我哪天闊綽了,七八件法袍穿在身上,招搖過市?!?/p>
“你是穿法袍還是賣法袍?”
“邊穿邊賣兩不誤,白伯,我這生意經(jīng)不錯吧?”
白伯說道:“陳舊,門派重建一事,急是急不來的,任重道遠,你還是要多看看山水邸報,先找到那幾個師門長輩和師兄弟再說,否則祖師堂神主牌位、掛像譜牒,你一樣都沒有,名不正言不順,不管是復國,還是建立了新朝廷,豈會樂意將偌大一座仙府遺址,交給你這么個四境練氣士,就算那位新君大度,肯將原址歸還,你就守得住家業(yè)了?”
因為當初整個寶瓶洲南方都被蠻荒妖族侵占,無數(shù)山門、修士紛紛北遷,過大瀆進入北方地帶,如今寶瓶洲各家山水邸報,還是有許多南方仙府、山上門派在招徠舊部,或是招兵買馬,試圖補充人手,恢復舊日榮光,不然就是祖師堂已經(jīng)改遷,與門派原地離得太遠,必須通過山水邸報,提醒那些失散多年的譜牒修士,山門新地址位于哪國哪地。
陳舊點頭道:“實在不行,真要尋不見師門長輩,我就去找郭掌門,找她幫我重建山門,再與郭掌門簽訂一紙山盟,如此一來,竹枝派都有下山了?!?/p>
白伯氣笑道:“異想天開!”
竹枝派最早的祖師堂,就設立在裁玉山之巔,如今猶有一處祖師堂遺址,只是在第二代山主掌門手上,搬遷到了別處,畢竟一座山頭開鑿不斷,土石越來越小,總覺得兆頭不好。就因為裁玉山這個聚寶盆,有一座名為野溪的采石場,此地出產(chǎn)的玉石,既可以啄硯,也可以拿來雕刻成各類名貴玉器和玉山子,由于玉石天然蘊含絲絲縷縷的靈氣,靈氣脈絡類似石髓水路,雖然含量不高,但在山上已經(jīng)算是極為稀罕之物了,尤其是那些大型玉石,擺放在庭院內(nèi),拿來當一塊風水石,幾乎是青靈國那些世族豪門的標配。
不過這類可遇不可求的巨石,竹枝派從來不敢藏私,都會進貢給正陽山,再由某峰高價轉(zhuǎn)賣給達官顯貴。
竹枝派的開山祖師,擅長地理堪輿,獨具慧眼,早年與朝廷簽訂了契約,用了一個極低的價格,購買下了整座裁玉山以及附近群脈。等到竹枝派修士開鑿漸深,就等于是坐擁一座寶山了,正陽山那邊后知后覺,不曾想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藏著這么一條價值連城的玉石礦脈,只是竹枝派已經(jīng)與當時的朝廷簽訂地契,悔之晚矣,正陽山倒是沒有做出那種趕盡殺絕的狠辣舉動,而是派遣出一位祖師堂劍仙,與竹枝派締結(jié)盟約,名義上說是盟約,后者其實就此成為正陽山的藩屬門派。
現(xiàn)任掌門郭惠風,是一位金丹女修。
只因為竹枝派的開山祖師,是與前朝訂立的契約,所以等到兩百年前青靈國的開國皇帝坐上龍椅,竹枝派和裁玉山,就遇到了一場風雨欲來的危機。
據(jù)說她就坐在裁玉山一座大陣之內(nèi),擺明了正陽山劍仙若敢強占祖業(yè)裁玉山,她就來個玉石俱焚,正陽山,青靈國和竹枝派三方,誰都別想要這條礦脈了。
這位掌門女修性格之剛毅,可見一斑。
陳平安笑了笑,終于要見到那位水龍峰勞苦功高的奇才兄了。
他這個當山主的,在落魄山的時候,幾乎很少主動談及別家山頭,就更別提某位修士了。
但是此人,絕對是例外。
不說小米粒,就連暖樹,還有騎龍巷掌柜石柔都對此人有所耳聞。
這位奇才兄一定想不到,自己在落魄山,竟然有如此高的“威望”。
按照老廚子的說法,酒桌上邊,不聊幾句夏侯兄的壯舉,喝酒無滋味。
這個聲名遠播的“奇才兄”,名夏侯瓚,作為水龍峰晏老祖師的得意弟子,一直負責正陽山諜報事務,二十年間搜集情報,可謂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不敢有絲毫懈怠,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情報線,就是盯著舊龍州槐黃縣的陳平安和劉羨陽,為此夏侯兄幾個堪稱心腹的干練下屬,還與紅燭鎮(zhèn)那邊的繡花、玉液、沖澹三江水府,或深或淺都攀上了關系,給不少自稱手眼通天、耳目靈光的水府胥吏,砸了不少神仙錢進入后者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