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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2347節(jié)（第1頁）

顧璨沒有跟著起身，皺眉道：“去哪里，做什么？”

劉羨陽白眼道：“就你屁話最多，老習(xí)慣，多學(xué)學(xué)陳平安，只管跟在劉大爺屁股后頭吃香喝辣?！?/p>

顧璨搖頭道：“你不把話說清楚，我反正就待在這邊。”

他娘的，犯了錯，陳平安不敢在你這邊說什么，我怎么辦？

先前在落魄山，我好心想要去桐葉洲幫點忙，聽聽他是怎么說的，不就反過來教訓(xùn)我一句太閑，仙人了？

劉羨陽氣勢渾然一變，淡然道：“你們仨走一趟京師城隍廟，我去一趟玉宣國皇宮。”

裴錢早已起身，手持綠竹杖，問道：“劉宗主，我想要獨自走一趟欽天監(jiān)。”

劉羨陽想了想，點頭道：“當(dāng)然可以，記得換個樣子。真要動手，就別猶豫，出了任何事情，你師父那邊，我?guī)湍愣抵?。?/p>

當(dāng)顧璨站起身，真名子午夢的顧靈驗，她便立即穿好襪子和鞋子，跟著起身。

劉羨陽看了眼山神娘娘，微笑道：“怎么講？”

宋瘠一咬牙，“今天酒鋪打烊，并無客人光顧?！?/p>

劉羨陽問道：“若是常山神親自問你話呢？”

宋瘠默然無語。實在是不敢有任何保證，她終究是一位寄人籬下的小山神，折腰山歸屬鹿角山直接管轄。

劉羨陽笑道：“如果真出現(xiàn)這種情況了，那你就照實說，你記得最后再捎句話給常鳳翰，鹿角山誰膽敢給你穿小鞋，我就讓山神府變成，你不用太當(dāng)真，看過就算了。”

陳平安便伸手朝少年額頭遙遙一點，后者如開天眼，身臨其境，看到了一幅幅山水畫卷。

一個出身江湖門派執(zhí)牛耳者的女俠秋筠，離開師門，仗劍游歷江湖數(shù)年，這天夜幕途徑一座破敗祠廟，她親身經(jīng)歷了太多的神怪軼事，在此借宿，并不以為意，進(jìn)了香火冷落多年的祠廟，見那香案之上擱放著一份老舊盟約，女子誓言彩色煥然，男子山盟海誓的文字內(nèi)容，卻是枯敗色澤，這讓秋筠頓時心中大恨，她生平最見不得負(fù)心漢，記住了祠廟立誓雙方的姓氏籍貫，轉(zhuǎn)身離開此地，先找到那嘔血而亡的可憐女子停靈處，秋筠立馬靈柩旁，承諾會幫其手刃男子，將那薄情寡義的負(fù)心漢頭顱帶來此地，祭奠她在天之靈。此后秋筠一路策馬狂奔，晝夜不息，打探得消息，直奔京城，找到了那處張燈結(jié)彩的高門大宅，原來那男人金榜題名，剛剛迎娶了當(dāng)朝大學(xué)士的嫡女，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女俠秋筠提劍躍馬，連過府邸數(shù)門，一路沖撞向前，來到一國功勛顯貴滿屋而坐的喧鬧拜堂處，她再一個嫻熟俯身，那新郎官一劍砍下腦袋，再以劍尖挑落那嫁衣女子的紅蓋頭，用以覆蓋住那顆鮮血淋漓的腦袋，秋筠翻身下馬，隨便將其包裹，夾在腋下，重新上馬，疾馳而出，她重返停靈處，揭開紅蓋頭，將那顆早已鮮血干涸的腦袋摔在地上，那顆死不瞑目的新郎官腦袋在地上一陣翻滾，等到秋筠認(rèn)清那張男子的面孔，她如遭雷擊，她一掌拍開棺材板，低頭望去，里邊躺著的女子尸體，竟然就是先前京城驚鴻一瞥的拜堂女子，頭疼欲裂的秋筠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腦袋。下一刻，等她好不容易恢復(fù)正常，卻發(fā)現(xiàn)自己跪在堂前，透過紅蓋頭的縫隙，眼角余光就是終于拜堂成親、很快就要入洞房的心儀男子，父親是當(dāng)朝大學(xué)士，替她榜下捉婿，他們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他曾說自己家鄉(xiāng)那邊，有個癡怨女子，對他糾纏不休多年，她那家族在地方上橫行霸道，一直想要讓他入贅，如何是好？她信了，勸慰說這種瘋娘們，上梁不正下梁歪，毫無家教可言，馬郎你根本不用理會……她身后那邊傳來一陣吵雜驚呼聲響，她趕緊轉(zhuǎn)頭，掀起紅蓋頭，只見一馬當(dāng)先，勢不可擋，有一位古貌豪俠策馬直奔此地，馬上那戟髯拳發(fā)的豪俠男子，抽刀俯身，不言不語，砍下她身邊夫君的頭顱，豪俠撥轉(zhuǎn)馬頭，一人一騎，來也匆匆去更匆匆，高聲言語一句，已殺負(fù)心賊。

一座金碧輝煌的王府，憑借軍功剛剛封公的馬璧，作為一國最年輕的外姓公爺，馬璧在演武場練完刀法，脫了身上甲胄，隨手丟給一旁的家族供奉，俱是江湖上的武學(xué)宗師，說是內(nèi)廷供奉，實則就是朝廷的鷹犬罷了，馬璧走向自己住處，一路上都是遇見他便跪地不起的奴仆婢女，行至小橋流水，馬璧見那兄長站在形若白虹的白玉橋上，背對著自己，手捧著一只裝滿餌料的瓷罐，拋灑向水池內(nèi)，攢簇在一起的肥碩錦鯉們翻涌四起，馬璧走上石橋，朗聲笑著喊了聲兄長，馬璧打算告訴這位從小就弱不禁風(fēng)的可憐兄長，自己很快就可以幫他賺取一個官身了，就在那鴻臚寺當(dāng)差，身份清貴，陛下已經(jīng)答應(yīng)此事了。馬璧一瞬間頭皮發(fā)麻，戎馬生涯sharen如麻的一國公爺，停下腳步，再不敢往前跨出一步，只見兄長緩緩轉(zhuǎn)頭，七竅流血的滲人模樣，嘴唇微動，似有蛆蟲翻動如橋下游魚，行尸走肉一般的兄長，與馬璧招手道：“你也來了啊。”

馬璧倉皇后退，一退再退，只見一座白玉拱橋，原來是由白骨累累堆砌而成。

兄長馬川下半身都消融在密密麻麻的尸體堆中，只有一顆腦袋和半截身軀，就那么緩緩“游走”向馬璧，一邊開口說著含糊不清的言語，一邊嘴中有蛆蟲摔在地上。此刻又有一條白嫩胳膊從背后環(huán)住馬璧的脖子，是一個很熟悉卻又陌生的柔媚嗓音，“小叔子，該就寢了。”

一處炊煙裊裊的鄉(xiāng)野村落，兄弟二人關(guān)系和睦，各有家室，一個當(dāng)跑山，一個捕魚為生，都算豐衣足食，他們的孩子們都到了開蒙的年紀(jì)。天邊浮著火燒云，就像熊熊燃燒的錦緞，偶爾去縣城廟會趕集，他們的妻子，持家有道，偶爾在布店掌柜嫌棄的眼神中，她們壯起膽子去偷偷摸一下、捏一捏絲滑的綢緞，只是她們總是嘴上嫌貴，便不買了。兄弟二人今天相約一起喝酒，看著孩子們的嬉戲打鬧，兩位婦人在廚房那邊忙碌，馬川和馬璧各自聊著最近的收成，突然一陣越來越急促的馬蹄聲響，踩碎了鄉(xiāng)野的靜謐，霎時間，一枝白羽箭矢破空而至，從側(cè)面直接釘入馬川的臉頰，當(dāng)場貫穿精壯漢子的一張嘴巴，馬璧瞪大眼睛，只見有幾騎甲胄異常華美的年輕人，幾乎人人挎刀背弓，也有那手提長槍的魁梧漢子，綴在隊伍最后方，冷冷看著手無寸鐵的馬璧。

喝彩聲此起彼伏，那個挽弓射箭之人卻是笑罵了一句，從箭囊再次捻起一枝羽箭，拉弓如滿月，砰一聲，又是一枝勢大力沉的箭矢，瞬間穿透馬川的脖子，那股恐怖的力道，將身體強壯的鄉(xiāng)野青壯漢子往后一拽，后仰倒地，一灘血泊緩緩散開。那位貴公子手上的長弓嗡嗡作響，瞧見那莊稼漢子的死相，自顧自點頭，似乎比較滿意。

坐在板凳上的馬璧，呆呆看著馬背上那張熟悉的面孔，不是只是瞧著年輕幾歲的兄長馬川嗎？兄長為何要殺自己？

又有一騎疾馳而至，身后跟著數(shù)騎精銳扈從，他瞥了眼從灶房那邊跑出的兩位婦人，笑道：“庸脂俗粉都算不上，殺了吧?！?/p>

這位五短身材卻披掛甲胄如一國君主的公子哥，稍微提起手中鐵槍，指向檐下那個漢子，“這個歸我，其余的，你們看著辦?！?/p>

坐騎神俊，一個嫻熟沖鋒，年輕騎士一槍將馬璧捅穿頭顱，再一個擰轉(zhuǎn)手腕，將尸體摔在一旁。

馬璧臨死之前，只是疑惑，馬背上的歹人，怎么是自己的面容？他只是心有不甘，自己死后，妻子怎么辦，孩子怎么辦？

一陣?yán)坐Q聲炸響，馬璧被瞬間驚醒，晃了晃腦袋，坐起身，摸了摸滿頭汗水，幸好是做夢，只是這個噩夢，也太怪太滲人了點。

窗外大雨磅礴，黃豆大小的雨點，屋外傳來哭喊聲，馬璧趕忙披衣起身，卻見一支支火把點亮整個宅子，一群身穿夜行衣的矯健身影，明晃晃的刀鋒，進(jìn)了宅子，不問緣由，手起刀落，只管見人就殺，府上那些女子則是生不如死的下場。白發(fā)蒼蒼的馬璧心中悲慟不已，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嗎？為何如此，為何如此，老人驀然轉(zhuǎn)頭，只見那繡樓那邊，一個衣衫不整的纖弱女子，待字閨中的她，墜樓飄若一片落葉。

馬川愁眉不展，縮在炕上的墻角，唉聲嘆息不已，屋外是天寒地凍的大雪時節(jié)，他裹了裹身上的老舊貂裘，家徒四壁的年景，桌上一盞昏暗油燈，泛著慘淡黃色光亮，有個婦人正在燈下縫補破衣。所幸桌上還有些不常見的豐盛菜肴，與他家境大為不符，是妻子給大戶人家當(dāng)繡娘掙來的，主人家經(jīng)?？畲?dāng)?shù)毓倮艉兰潱诩抑写髷[宴席，吃剩下，就送給她帶些回家。他馬川好歹是個有童生功名的學(xué)塾夫子，心氣高，吃不得這種好似施舍一般的嗟來之食，更何況……他冷冷瞥了眼婦人，更何況她名義上是那戶高門大戶的繡娘，實則與那花甲之年的糟老頭，她臟得很，還有些鄰里間的嚼舌頭，更難聽，據(jù)說那邊都快可以開個不用花錢的娼窯子了。察覺到男人的視線，婦人凝眸望去，她咬了咬嘴唇，重新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