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鏡一時間有些吃不準這青衣小童在落魄山的地位,光聽口氣,很不把止境裴錢當回事?當成晚輩似的。
在大驪藩屬黃庭國的那座御江水府,跟水神稱兄道弟,吆五喝六,最早跟隨陳平安上山,屬于名副其實的落魄山元老人物,后來在北俱蘆洲濟瀆走水成功,元嬰境水蛟……這些她都是清楚的。
他們旁邊不遠處,鴉雀無聲一片。
這十六人,出身背景、家學師傳各異,各懷心思,各自承載著他們家族、門派的希望,或是自己對自己的期許。
但是他們不約而同都很好奇,憧憬,還有緊張,惴惴不安,心神往之。
只因為很快就要親眼見到那座落魄山了,近距離見到那位充滿傳奇色彩的陳平安了。
大驪處州落魄山的開山祖師,桐葉洲青萍劍宗的上宗之主。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大驪國師繡虎崔瀺的小師弟,寧姚的道侶,斬蠻荒大祖首徒元兇、劍挑托月山的城頭刻字之人,與那曹慈作青白之爭的止境武夫,與劉羨陽聯(lián)袂問劍正陽山之人……更不提還有某本山水游記上邊的主人公“陳憑案”,等等。
身份頭銜之多,事跡壯舉之多,一雙手都數(shù)不過來。
周海鏡嫵媚笑著,幫很多孩子,問出一個關鍵問題,“陳山主難道是貴人多忘事?怎么都不從百忙中抽空來見見我們?”
鄭大風隨意說道:“別說見到我們陳山主了,這十六人,未來多年,恐怕連落魄山都上不去一次?!?/p>
周海鏡是一貫言語無忌的,故作驚訝道:“哇,見識到了,這就是所謂的店大欺客么。”
鄭大風看了一眼曹耕心,弟媳婦說話總這么綿里帶針的,你也不管管。也是個妻管嚴?
曹耕心面帶微笑,裝傻扮癡。鄭大風的視線,就像朝曹耕心丟了個屎盆子。堅決不能接。
袁化境以心聲提醒道:“周海鏡,請你注意身份?!?/p>
一來大驪地支修士十二人,名義上歸曹耕心管轄,事實如何,人人心知肚明。
說得簡單點,曹耕心至多就是管事,陳平安卻是可以管人,或者是人與事都管,只看陳平安愿不愿意管了。
再者,你難道不知道陳平安如今已經是大驪國師了?如果不是陳平安跟皇帝陛下故意為之,這個消息早就一洲皆知。
隨后鄭大風帶路,領著這撥京城貴客,浩浩蕩蕩,徒步走去落魄山。
那位真把自己當成“景清老祖”的陳靈均,尾巴翹上天了,卻是掐訣施展一道行云布雨法,駕起一朵白云,緩緩飄拂空中。
十六人見此仙家景象,心情各異。
他們對這位與年輕隱官同樣姓陳的“元嬰境老神仙”,了解不多,只知道容貌返老歸真的景清祖師,喜好清靜,不愿外出,多半是那種與世無爭只肯幽居山中修道、一心只想要證道長生不朽的醇正道人了,故而唯一一次現(xiàn)身在外界視野中,還是那次“觀禮正陽山”,不過聽說這位景清祖師,與披云山夜游神君關系莫逆。
別人上山都是上山修道,青衣小童上山就真的只是上山。
走在牛角渡山路上,周海鏡突然問了個關于鄭大風的問題,“明明是一位別具肝腸的世外高人,何必故作小人姿態(tài),惹人厭煩,有什么意思?”
高蹈虛空云霧中的山上神仙,某些喜歡故作高深的練氣士,平易近人的武學宗師,假裝不拘小節(jié)實則蠅營狗茍的江湖中人,她也見了不止一籮筐的名字了,像鄭大風這么好像生怕別人把他當高人的,依舊罕見。
曹耕心想了想,認真回答道:“認得自我太清楚的人,越是無根浮萍,隨水而流,入海之前,就想與岸邊多說幾句,既怕被記住太多,卻又怕被遺忘太快。”
周海鏡隨口問道:“大驪朝廷為什么不提高練氣士在官員中所占的比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