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狗好奇問道:“先前算出了范銅跟謝三娘的兩條主要道路,都是奔著這邊來的,所以山主就在這邊守株待兔,可是山主就沒有順便算一算自己給出神仙錢之后的大致結果?”
陳平安搖搖頭,“沒算這個?!?/p>
謝狗伸出手掌放在眉端,作舉目眺望狀,說道:“那我就可以給句準話了,范銅和謝三娘肯定不會來這邊,看路線,他們好像朝一處仙家渡口去了。兜里揣著兩顆谷雨錢,這可是一筆巨款,估計他們是怕這里的山神老爺見財起意,別一個不小心,沒撈著鐵飯碗,反而丟了腦袋。山主就別在這邊浪費光陰了?!?/p>
陳平安點頭道:“那我們稍坐片刻就繼續(xù)趕路?!?/p>
謝狗見山主掏出一本賬簿似的空白冊子,將那些細節(jié)一一記錄在冊,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個粗淺道理,謝狗當然懂,此外關于籠中雀小天地的布置法式,謝狗在扶搖麓道場幫著護關期間,閑暇時也會與走出屋子的陳平安扯幾句,只是她不太理解隔壁山頭的那些煉氣士,就跟路邊隨處可見的花花草草差不多,值得他這么興師動眾嗎?看他的筆記內容,好像有個一以貫之的宗旨,就是要為每個人物額外尋出個“不一樣”來,比如段玉笏腰間懸掛的一只老舊香囊,梁錚略帶口吃的濃重鄉(xiāng)音。
所以謝狗忍不住問道:“山主游歷次數頗多,照理說會記住很多的人和事才對,何必上心這些庸碌人物。”
陳平安解釋道:“那會兒沒怎么用心,看待人事不夠全面,總體印象比較浮淺,不作數,很難作為底稿?!?/p>
謝狗欲言又止,當我傻子么。
陳平安補充道:“所謂浮淺,是說我當年更多在意一個人的好壞和一件事的對錯,就容易掛一漏萬,搞不清楚底色?!?/p>
謝狗皺眉道:“底色?”
陳平安微笑道:“比如一位飛升境圓滿、道齡長達萬年的女子劍仙,為何會在此時此刻與旁人詢問‘底色’,謝狗也好,白景也罷,她的這個‘為什么’,就是人物的底色之一?!?/p>
謝狗換了個問題,“余時務他們幾個的手邊事務,現在好像還是在死物上邊下死功夫,數量再多,終究活不過來。一旦涉及到人,尤其是涉及復雜的人性,他們總要各自觸景生情,觸事變通,各有各的喜怒哀樂,且有理有據,至少是表面上,得讓旁人覺得一個個活潑靈動,不刻板不僵硬,如此一來,你總得有一套內在脈絡作為支撐他們思路的塑造之法吧?這類很基礎的營造法式,好像才是重中之重,是不是要比底色更底層?”
陳平安輕輕撫掌,“按照初步估算,需要搖六次色子。”
謝狗疑惑道:“色子?那種賭桌上的小玩意兒?”
陳平安說還不太一樣,左手從袖中摸出一顆小暑錢,隨便丟在右手心,再攥在手心,輕輕晃了晃,“只是個不太恰當的例子?!?/p>
謝狗問道:“先分出個清晰的善惡人,來做籠統的好壞事?”
陳平安搖搖頭,“一開始,我的確是這么想的,結果很快就發(fā)現不對。”
謝狗靜待下文。
陳平安笑道:“天機不可泄露,先跳過這個環(huán)節(jié)?!?/p>
謝狗抬起手,隨隨便便就聚攏了顏色各異的五行之氣,退一步說,哪怕是汲取天地靈氣,能有謝狗這種速度,就已經難度極高,陳平安目前就肯定做不到,何況謝狗收攏的,還不只是將天地之氣分出個清濁而已,她抖摟的這一手,算是名副其實的抽絲剝繭了。她將這些粹然精純的五行之氣,塑造成不同的色子,有三棱錐形狀的四面體,最常見的正六面體,星體形狀的十二面體等。
陳平安好奇問道:“能學?”
謝狗臉色尷尬,“學是能學,教是沒辦法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