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猜出徐獬的心思,那人笑道:“那就交由你來界定好了。假設(shè)你可以一言決之,再假設(shè)整個人間就是有一百個人,那么我又有兩個問題,都是你心目中的好人了,在那一百人的心目中,當真身邊九十九個人當中,便沒有壞人了?這是第一問。第二問,就是你此刻心中所想,留下幾個壞人?一個,還是兩個?這一二人,當真能在這種‘大好’世道中生存嗎?若是十個,十幾個,二三十個,你又如何保證他們的人數(shù),會不會越來越多?干脆來個反客為主。還是越來越少,重返為十,為二,為一,最終為零,繞回到第一問的境地?”
徐獬直接被繞暈了。
那人自顧自說道:“道祖說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那么我就又有一問了,試問大道循環(huán),生生不息,既然無生有,有生萬物,那么萬物又會生出什么?是不是一個‘無’?無是什么境地?到時候我們‘人’,有無一席之地,面對這種趨勢,春江水暖鴨先知,最先察覺這種走向的修道之人,該如何自處,是人定勝天,或是盡人事聽天命,還是如道祖所言,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
徐獬很想回他一句,我一個純粹劍修,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
那人說道:“如果我假設(shè)徐獬就是人間第一位十五境純粹劍修,同時此外再無第二位十五境,天地走向,世道起伏,眾生生死,甚至是他們?nèi)绾问侨耍绾螢槿?,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愿去運轉(zhuǎn),那你徐獬還會覺得這些問題,毫無意義嗎?”
徐獬只能是無言以對。
“追求無錯,想要盡善盡美。”
那人自言自語道:“萬人一面?無限面皮兒,都是一般好。我覺得反而是一種潛在的莫大危險。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見解。道路上,就有人與我意見不同,說我是杞人憂天,總覺得天會塌下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比如東海觀道觀的那位碧霄洞主。
“飛升境的劍修徐獬,可以不考慮這些。十四境的徐獬,就躲不過這些了?!?/p>
徐獬聞言便問道:“我能夠躋身飛升境,甚至是十四境?”
那人笑道:“不能。”
徐獬當場就給氣笑了,逗我玩呢,說得著嘛。
“不是徐獬,總會有別人的。”
那人抬頭望天,說道:“總要未雨綢繆?!?/p>
徐獬是前不久,才開始理解“未雨綢繆”這個說法的一部分深意。
今天跟徐獬差不多沉默的,還有個神色郁郁的老人。
他對一位新十四境修士直呼其名,“韋赦,我已經(jīng)見過陳平安了?!?/p>
韋赦似乎習以為常,微笑問道:“何時何地?”
老人說道:“就在雨龍宗的羽化臺?!?/p>
韋赦點點頭。
原來老人就是那個覬覦云簽美色的元嬰境供奉田粟,憑借精湛的演技,蒙騙過了生性謹慎的納蘭彩煥。
卻依然被一個外人釣魚一般給釣上了岸。
這位化名田粟的雨龍宗開山祖師,不由得提醒了一句,“全椒山那邊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如今又被顧璨占據(jù),以陳平安的性格,肯定會挖地三尺,深究這里邊的隱情,你小心留下把柄。留在全椒山修道的,畢竟只是你的陰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