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遙遙可見西北方位,一根接引云壤的天柱呈現(xiàn)出傾斜狀,全無頹然之感,氣勢猶壯。層層云海如各色篆文,一串串沉悶雷鳴響激蕩回響。遠(yuǎn)古歲月,天地神祇,昭布森列,道法流轉(zhuǎn),循環(huán)不息,人居其中。此時此刻,陳平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為姜赦設(shè)置了一處光陰長河疾速回旋不已的低洼渦流,與那艘依舊泛海浩然的夜航船,看似距離薄如紙張,實則路途遙遠(yuǎn)超乎想象,道上兩地,已經(jīng)不可以用相距億兆里計算。
水火之爭的起始戰(zhàn)場。
姜赦將手中那桿長槍“破陣”往地上重重一戳,憑此試探這方天地的虛實,得出的結(jié)果十分明確,真的不能再真了。好!好極了,正合吾意!
姜赦被迫置身于此,一股再熟悉不過的渾厚古意籠罩心神,更加證實了此處的并非作偽或是什么障眼法,雖無半點畏懼,反而愈發(fā)斗志昂揚,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兵家初祖,仍是不由自主心弦緊繃起來,不敢有絲毫小覷,對方畢竟擺出了這么大的陣仗,引發(fā)了變天的異象,姜赦內(nèi)心深處,終于將那姓陳的小子,
何日不是元宵
(祝大家元宵快樂,龍年大吉~)
浩然天下的陳平安,寶瓶洲的落魄山,無形中成了一處兵家必爭之地。
就像那號稱天下之腰膂也的雄城巨鎮(zhèn),任你是再大的大勢,還是繞不過去。
欲知謎底為何,要問此山此人。
老秀才既憂心又揪心,輕輕抽動鼻子,嗅了嗅,好似翻開一本兵書,如聞濃重硝煙味。如何是好?
事關(guān)重大,小陌和謝狗立即趕來院子,便聽到老秀才小聲提醒道:“羨陽,切記,不要沖動行事。”
劉羨陽故意板著臉說道:“放心,刀斧手都是先等摔杯為號再kanren的。”
謝狗有些佩服劉羨陽的定力,這家伙真是心大且寬。
姜赦那廝說來就來,自家山主說打就打,都不是啥客氣人吶。
空手登門本就討人嫌,你們倒好,不借機攀個親戚就算了,反而跟討債鬼似的。這事鬧的,該怎么收場?謝狗憋了一肚子悶氣,忍不住斜瞥一眼五言,后者還以好友一份歉意笑意,對不住,連累道友了。
老秀才啞然失笑,拍了拍劉羨陽的胳膊,“不要總覺得虧欠陳平安什么?!?/p>
一座靈犀城代城主的私家庭院,當(dāng)下就數(shù)女修五言的處境最為尷尬,剛登船那會兒,她興許還能算半個外人,如今卻是半個仇寇了。婦人幾次望向裴錢,都是一廂情愿,得不到那邊任何回應(yīng)。可是能夠多看裴錢幾眼,五言卻已經(jīng)心滿意足,不是那種讓人一見便覺驚艷的容貌,扎丸子頭發(fā)髻,露出高高的額頭,細(xì)長的眉眼,冷冷清清的神色,裴錢哪怕遇上這種措手不及的變故,依舊眼神堅毅,沒有半點失魂落魄的頹喪氣態(tài)。
大概在五言眼中,這般出類拔萃的女子,不唯有近代百年,不唯有浩然天下,是有史以來,整座人間的木秀于林者。
裴錢越是如此“出息”,就讓五言愈發(fā)覺得愧疚,當(dāng)面而立,無言以對。
劉羨陽沉默片刻,說道:“荀先生可能想岔了,要說為了朋友兩肋插刀,豁出命去不要了,陳平安做得到,我當(dāng)然也做得到,所以我不覺得如何虧欠陳平安,沒必要,攤上我這么個不著調(diào)的朋友,該他陳平安倒霉,劉羨陽該說什么話,該做什么事,該如何跟朋友相處,一直心里有數(shù),沒變過??墒沁@么多年來,一想到他當(dāng)年到處求人,求藥鋪楊掌柜救人,求鄰居王朱討要槐葉,求督造宋長鏡討要一個公道,我就心里難受?!?/p>
老秀才嗯了一聲,抬臂握拳,神色恍惚間,輕輕敲了敲心口,“感同身受。比如我也是很后來,才知道那么驕傲的一個學(xué)生,只是為了幫先生多賣出百來本書,就在酒桌上跟人低頭敬酒。每每想起,心里也難受。”
穿著、換過一雙雙草鞋走過那段慘淡歲月里,劉羨陽的存在,之于泥瓶巷的陳平安,恍如一直活在隆冬嚴(yán)寒里,可哪怕天是灰蒙蒙的,未來總是瞧不真切,可到底心中明了,那天上,是有太陽的。
不獨有陳平安,許多出身相似、境遇相仿的黯淡人生,就像長久走在一條狹窄陰暗的小巷,偶爾抬頭看天,總歸有一線光亮,如同一條……出路。
劉羨陽徑直問道:“姜赦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畢竟不是小陌、白景這類寫那些親筆書寫老黃歷的遠(yuǎn)古道士,人物的性格一事,唯有親身領(lǐng)教過,才有定論。
實在是,若是真心要與裴錢認(rèn)親,何必故意跟陳平安結(jié)仇。
老秀才滿臉為難道:“要問為何當(dāng)好人做好事,歸根結(jié)底,總是一種心思。若說為何不近情理,枝葉繁蕪,就有千般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