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微笑道:“忘了?!?/p>
確實有過一些假想敵,比如夜航船打過一架的吳霜降,作為陸臺兩位傳道人之一的裴旻,與田婉合謀、對寶瓶洲劍道氣運謀劃已久的白裳,還有那個極有可能對陳平安來一場“襲殺奪寶”的吾洲。
為了關押自身神性,必須選擇遺忘,以此打造牢籠,壘砌層層關隘,畫地為牢,用以自囚,自我流放。
姜赦望向陳平安手持長劍,面露譏諷神色,嘖嘖道:“認了主,便分出了規(guī)矩森嚴、不可逾越的主次。何苦來哉,還不如當初平等結契。”
簡而言之,如今才是仙人境劍修的陳平安,他的道心和境界,就是一種對持劍者的最大掣肘。
上次“登山”重逢,表面上持劍者也曾與姜赦遞出幾劍,看似隨心所欲,不受拘束。事實上,作為主人的陳平安,當時并無任何殺心,準確說來,是沒有什么強烈的道心起伏,故而持劍者才會顯得格外自由,一如她在天外斬殺披甲者,只因為身為主人的陳平安不在身邊。一旦陳平安遇見披甲者,不起殺心還好,只要起了殺心,持劍者就得退位,必須讓出主位給陳平安,轉變身份,讓后者成為持劍者。
姜赦搖搖頭,眼神憐憫,“真是替你們這對狗男女倍感惋惜,更覺尷尬。”
不然陳平安身邊有個殺力高如持劍者的存在,當那打手和護道人,陳平安就算只是個玉璞境劍修,橫行人間作逍遙游,有很難?
哪怕神位高如持劍者,終究不是那位遠古天庭共主,終究無法得到真正的純粹的大自由。
只因為其余四位至高神靈,依舊高不過天道。
姜赦冷不丁說了句怪話,“光陰長河畔那場議事,我相信你第一眼見到持劍者的那個瞬間,一定會很絕望,還會帶點憤怒?”
陳平安置若罔聞,自顧自說道:“我不去找你的麻煩,你倒是主動送上門了。”
“關鍵是連理由都幫我找好了,無需過心關?!?/p>
沉默片刻,陳平安神色復雜,喃喃道:“我這師兄……”
不知如何評價,真是教人無語。
————
蠻荒天下。
這是一支很奇怪的游歷隊伍,古怪神異凡俗兼有。
蠻荒的無名氏,作那領路,作為唯一的本土人氏,帶著一幫外鄉(xiāng)人游山玩水,介紹沿途的風土人情,由他帶路,可以省去諸多不必要的麻煩。隊伍氣氛還挺融洽,反正本就無冤無仇的,無名氏就當是結下一份可有可無的香火情了,說不得將來哪天去了青冥天下,就要投靠他們,好歹有個落腳地。
在蠻荒這邊,往往是交了一個山上朋友,就會無緣無故樹起一片敵,這點倒是跟浩然天下的山下官場差不多。
就是不知遍地道官的青冥天下,又是何種光景。與張風海并肩而行的無名氏,瞥了眼身后隊伍,笑了笑,既然好奇,一去便知。
青冥天下這撥屬于自立門戶的私箓道士,祖山閏月峰,地界轄境極小,不過是祖師堂所在的山頭,外加一條弱水中游。
宗主張風海,是一位新十四境修士,新取的道號很土氣,“泥涂”。
副宗主兼首席供奉,陸臺。
陸臺屁股后頭,還跟著一條被他取名“陸沉”的土狗。
浩然天下的書院賢人李槐。本是最普通的一個,在這支隊伍里便顯得十分異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