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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來 第2657節(jié)(第3頁)

            尤其是對方故意取出兩把遠古神靈用以震懾蛟龍的狹刀,更是一種無聲的承諾言語,和一場慨然交心的君子之約,“昨日”結束了,“明日”至少寶瓶洲依舊有此狹刀。以后的蛟龍之屬若是膽敢作祟,便會見此刀光。若是契合大道作為,便是護道。

            所以蜆承情,七千年來積攢的天殛威勢,便溫順了幾分,才會被陳平安單憑一己之力給封禁起來。

            但是如此一來,陳平安就要以“更大”、卻不是“更多”的粹然神性,來填補“人性”的窟窿。

            施舟人問出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你為何不向文廟求助,預支一筆大功德,將這份天殛打散,讓浩然人間分攤此物?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該有任何心結才對。想必不過是某些百姓少了幾顆銅錢,某處水邊多出幾個意外的落水鬼??偤眠^大驪王朝才有新任國師就無國師,有你在住持朝政,大驪王朝的國祚就可以更長,大驪邊軍甚至是浩然將卒,在蠻荒天下就可以少死許多許多人。你既然選擇了崔瀺的事功學問,這筆賬,應該算得清楚才對。若是換成崔瀺,豈會有任何的猶豫?貧道若是如此針對繡虎,恐怕崔瀺都要笑出聲了吧。你為何不做?陳平安,貧道懇請解惑?!?/p>

            陳平安笑了笑,沒有給出解釋。

            道不同不相為謀?施舟人搖搖頭,自顧自說道:“天機紊亂,算你不得,結果到頭來,作繭自縛,落個誰也救你不得的下場?!?/p>

            “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求爺爺告奶奶,到處求人的一炷心香,助你補缺桐葉洲地利。更不該一意孤行,擅作主張在那邊開鑿大瀆。尤其不該將那幾位師兄積攢下來的功德,說不要就不要了。如果你不是這么大度,我恐怕要在寶瓶洲滯留很久,才能找到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副此身皮囊裹纏一顆道心要漂泊很久啊。”

            “偶然可能會被偶然打殺,讓我們永遠看不見它們曾經(jīng)來過這個世界,它們就像山野間的花草枯榮?!?/p>

            “也可能偶然與偶然打了個繩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造就出某個或大或小的必然,以偶然的面貌來給我們驚嚇,或是驚喜。它們就像田壟上的一朵野花,被我們路過,看見了,也可能是稻田內的一株稗子,惹人厭煩了,隨手將其拔除丟棄了,腐朽消融在大地某處?!?/p>

            ————

            落魄山,山門口的年輕道士,轉身望向神道頂部的寧姚,笑問道:“山主夫人,你當真不惜將整座五彩天下拖拽進來?”

            隔壁的天都峰,陸神憂心忡忡,落魄山看門道士的這句話,問得……火上澆油么。完全不像是什么勸阻的口氣和用意啊。

            大驪京城的外城墻頭之上,小陌始終盯著那個國師府內的貂帽少女。

            小陌沒有詢問半句,謝狗似乎也沒有與他解釋一個字的想法。

            劉饗的住處,在那雞鳴犬吠的鄉(xiāng)野村落,旁邊的鄰居一戶人家,是個讀書讀迂了的書呆子,窮酸的村學究,莫說是舉人、秀才老爺,連個童生都不是。好不容易考中了,不想第二年就換了皇帝,不知耗費多少燈油錢,掙來的微末功名,新朝廷也不認賬,作廢了。老大不小了,經(jīng)常跑去縣城文廟里邊對著至圣先師的塑像,趴那兒痛哭,鼻涕眼淚糊一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早已認命的老伴兒,已經(jīng)懶得罵他了,言語刻薄的兒媳婦罵他是個廢物,還你媽的之乎者也……兒子就笑呵呵蹲在一邊看熱鬧,確實覺得是被他爹連累慘了,就撈不著半點好。老學究不敢還嘴,就只就敢在大白天罵世道,晚上和雨天是絕不敢的。

            上了年紀的書呆子,偏喜歡跟那個自稱沒讀過書的隔壁鄰居閑聊,只因為鄰居勸他的法子,雖然觀點十分混賬,可口氣到底比較像個讀書人,比如會勸他一番,肚子里的學問再多,任你才高八斗,總不能放到鍋里煮出幾斤米飯來,還是要找點事做做。

            村學究一邊罵鄰居不是讀書人,一邊心里邊打鼓,去縣城擺攤給人幫著寫家書什么的,嫌掉價,有辱斯文,幫人告狀寫文書的訟棍更是當不得。下地干活,也確實沒那份氣力。若說栽桑養(yǎng)蠶,采摘茶葉添補家用什么的,村學究也沒那耐心和腳力。

            今天雙方又湊在黃泥墻那邊嘮嗑,劉饗伸手接過一捧炒熟的南瓜子,與鄰居道了一聲謝,老學究就喜歡他這份講文縐縐究勁兒。

            劉饗笑問道:“韓老哥,怎么最近不罵大驪朝廷和當?shù)毓俑荒甑筋^不干人事了?”

            老學究立即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神色慌張,瞪眼道:“劉老弟,這種話可別亂說!要吃官司的。我這種讀書人,如果被扒了褲子光屁股在縣衙大堂上挨板子,生不如死啊。”

            劉饗一手端著,磕著南瓜子,笑道:“好像縣衙那邊就不管這些嚼舌頭的話吧。先前那個你總說他身上帶著官氣的年輕人,只因為滿手老繭,你當時還納悶,年輕人身邊的那個隨從,一看就是個吃皇糧的練家子,不過當官的都是細皮嫩肉,哪有手上有老繭的道理,所以思來想去,跟我合計了半天,依舊覺得是自己看錯了?還記得他進了院子,說與你借水喝,你跑去拿碗,不曾想他直接去了水缸,拿著葫蘆瓢仰頭就喝?!?/p>

            村學究笑呵呵道:“我倒是希望年輕人真是個縣令老爺來著,哪怕是六房胥吏文書也好啊,不小官嘍?!?/p>

            劉饗笑問道:“都說是滅門的太守破家的縣令,真是個縣令老爺,不管專程還順路,來你家看過幾眼,也不怕他是聞訊而來?”

            村學究唉了一聲,連連擺手道:“大驪再不是個東西,誤了我的功名,可這種枉法事情,他們當官的,是怎么都做不出來的。”

            劉饗笑問道:“何以見得?”

            村學究微笑道:“我雖非公門中人,卻也不是那些頭發(fā)長見識短的碎嘴婆姨。只說附近幾個村里,那撥祖祖代代都是土豪劣紳的玩意兒,如今這些年變得老實了,我就曉得有當官的,以前呢,是慣著他們,同流合污,說破天去,就是大伙兒一起巧立名目,坑老百姓的錢嘛。如今則是管著他們呢。我信不過官府,卻也信得過自己的眼力,呵,劉老弟,非是老哥自夸,就我這雙眼睛,這輩子讀了那么多圣賢書,看人看事,毒的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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