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笑道:“山澤野修,山澤野修,可不就是每天忙著跋山涉水,掬清泉而飲,趟渾水而過,有什么奇怪的?”
徐杏酒突然開口說道:“桓真人,此事還有回旋余地?!?/p>
桓云搖搖頭,“在老夫選擇追殺你們的那一刻起,就沒有退路了。徐杏酒,你很聰明,聰明人就不要故意說蠢話了?!?/p>
徐杏酒其實對此心知肚明。
桓云若真是從頭到尾的光風(fēng)霽月,沒有心存半點私欲貪念,便不會趕來追上他和趙青紈。
有大欲則心窄,心窄到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可以走,只能自己一人占道而行。
若是就事論事,徐杏酒其實知道自己先前的選擇,也有大錯,在桓云交出白玉筆管的那一刻,當(dāng)時自己就不該以最大惡意揣測桓云,得知方寸物當(dāng)中仙蛻、法袍兩件至寶憑空消失后,更不該藏掖,應(yīng)該選擇坦誠相見,若是那時候桓云將其中曲折解釋一番,興許雙方就不是當(dāng)下的處境。但其實世事人心,遠沒有這么簡單明了,自家云上城許供奉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歹毒陷害,讓徐杏酒不單單是風(fēng)聲鶴唳,事實上桓云身為他們的護道人,選擇了袖手旁觀,本身就是一種暗藏的殺機,一份隱蔽的殺心,興許就是借刀sharen的手段,許供奉殺他們奪寶,那桓云便可以黃雀在后,而且雙手干干凈凈。
桓云沒有著急出手。
陳平安便也不著急。
許多事情,許多人,都以為自己腳下沒有了回頭路,其實是有的。
桓云其實是當(dāng)下最尷尬的一個,云上城徐杏酒和趙青紈,當(dāng)然需要斬草除根,可是如何與這位喜好改頭換面的包袱齋打交道,危機重重,因為桓云不確定對方的修為高低,甚至連此人是符箓派練氣士,還是那山上最難纏的劍修,桓云都不確定。一旦確定了,無非是他桓云身死道消,曉得了對方道行確實是高,或是對方死在自己手上,所有機緣法寶,盡收囊中,該他桓云福澤深厚一回。
陳平安突然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們道家一直在說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
桓云真人笑了笑,“說得輕巧?!?/p>
陳平安說道:“正因為誰說都輕巧,做起來才難,做成了,便是懷藏至寶,道德當(dāng)身?!?/p>
性命雙修,萬神圭旨。性命雙修,大功告成之人,便是道家所謂的無縫塔,佛家尊崇的無漏果。
桓云搖搖頭,“老夫知道你歲數(shù)不大,更非道門中人,就莫要與老夫打機鋒,扯那口頭禪了。不如你我二人,說點實在的,就像當(dāng)初在云上城集市,買賣一番?”
陳平安也跟著搖頭,“只要你還想要殺掉兩人,咱們這筆買賣就做不成。話都說開了,老真人除了動了貪念起了殺心,又不曾真正釀成禍害,徐杏酒那件方寸物當(dāng)中的寶物機緣,比得上你桓云辛苦積攢了一輩子的道心?”
桓云啞然失笑,嘆了口氣,“怎的,要勸我收手回頭,就靠動動嘴皮子?”
徐杏酒開口說道:“桓真人,我愿意取出所有方寸物當(dāng)中所有寶物,作為買命錢,懇請老真人挑選過后,為我們留下一件,好回去在師父那邊有個交待,而且我可以用祖師堂秘法發(fā)重誓,桓真人所作所為,我徐杏酒絕對只字不提,以后桓真人依舊會是云上城的座上賓,甚至可以的話,還可以當(dāng)我們云上城的掛名供奉。”
徐杏酒已經(jīng)將那把還是定情信物的袖刀拔出,擦去血跡收入袖中,然后隨便做了包扎,咽下一顆隨身攜帶的云上城珍藏丹丸。
傷口其實不在后背,在心上。
只不過他徐杏酒不在乎。
陳平安嘆了口氣。
你徐杏酒表現(xiàn)得越聰明,審時度勢識大體,可落在桓云眼中,就只會是一個更大的潛在隱患。
沒轍。
那自己就換一種方法,風(fēng)格更加北俱蘆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