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有個讀書人就坐在那里,以一己之力,對抗三教仙人。
佩服歸佩服,敬重歸敬重。
昧著良心的事情還得做啊。
后來他順勢而為,大致推演算出了齊靜春的真正后手,便給那少年留下了四個字,說是讓他練字,這是真的,但是最大的意義,還是放風箏一般,希望借著少年臨摹那四個字的時候,在某天算出最關鍵的一步棋,純粹是下棋高手的好奇而已。
但是很奇怪,少年只給了陸沉一次機會。
而且陸沉也根本算不出太多。
對此陸沉倒是不介意什么,畢竟大局已定,他還真不會在齊靜春死后落井下石。
年輕道人曾經(jīng)親口對少年笑言,“看似好心的善舉,未必是好人好事情。”
是有深意的,既是說那幾張藥方那四個字,更是說那一串蓄謀已久的糖葫蘆。
陸沉松開獨輪車的把柄,伸了個懶腰,笑道:“若無閑事掛心頭,后一句是什么來著。”
年輕道姑微笑道:“便是人間好時節(jié)?!?/p>
便是人間好時節(jié)
最近兩天的練拳,光腳老人的出手愈發(fā)凌厲,雖然不再讓陳平安做那剝皮抽筋的殘忍行徑,但是以神人擂鼓式,一拳拳砸在陳平安的身軀或是神魂上,層層累加,真是讓陳平安欲仙欲死。
竹樓外邊的粉裙女童嗑瓜子,心不在焉,都磕得咬破了嘴皮也不自知,至于崖畔枯坐修行的青衣小童,始終神色凝重,既要憑借先天而生的強橫體魄,拼命消化腹中的那顆上等蛇膽石,又要凝聚神意,盡量不被竹樓的瘆人動靜所打攪,就連這條御江水蛇自己都不清楚,這其實無異于一場心力皆修的大機緣,既養(yǎng)氣也煉氣,體內(nèi)氣機景象,如大水沖擊河中砥柱,可遇不可求。
偶爾粉裙女童實在坐立不安,便會去伸手摩挲竹樓,當初儒生李希圣寫下的文字,雖然不在竹樓墻壁上顯現(xiàn),但是她全部牢牢銘記在心,文字內(nèi)容甚至是筆畫勾勒,都一清二楚,她受不住樓上自家老爺?shù)陌Ш炕蚴亲矇β曧懀蜁娖茸约喝ツ顗ι系脑娫~文章。
這也是修行。
關于蛇膽石,自然是多多益善,是天底下所有蛟龍之屬夢寐以求的寶貝,但是也恪守一條“一十百千萬”的潛在規(guī)矩。
魏檗對此泄露過天機,給兩個小家伙解釋過其中緣由,第一顆幫助破境的上等蛇膽石,大致一年就能被蛟龍之屬的駁雜遺種給消化,火蟒女童體質(zhì)不強,耗時稍長,可能需要十三四個月,反觀青衣小童就只需要大半年,但是第二顆就沒這么輕松了,需要十年苦功夫去吞食,第三顆則需要百年光陰的水磨功夫,第四顆是漫長的千年,第五顆需要萬年!其實有無第五顆品相極佳的蛇膽石,意義已經(jīng)不大,錦上添花都算不上,至多是家底寶庫里的一件珍稀藏品罷了。
所以之前青衣小童手握三顆上好蛇膽石,便轉過頭開始垂涎起普通蛇膽石了,無法保證破境,但是能夠十年十年地積攢修為,不斷夯實當下境界的厚度,吃東西就漲修為,嘎嘣脆,豈不美哉?那個時候青衣小童一門心思想著大爺我躺著享福,每天曬著太陽、看看風花雪月就能夠境界攀升,多愜意!
直到陳平安在竹樓練拳之后,青衣小童才改變想法,埋頭苦修,對于一根筋一根腸子的御江水蛇來說,想法不復雜,他既不想見著誰都被一拳打死,更不想被陳平安這個泥腿子老爺超過境界,那多沒面子?
天大地大,我們混江湖的英雄豪杰,面子最大!
竹樓內(nèi),光腳老人雙臂環(huán)xiong,俯瞰著地上蜷縮起來的少年,疼痛得全身肌肉都在發(fā)出黃豆爆裂的聲響,老人先前二十八拳神人擂鼓式,打在了陳平安二十八座氣府大門上,打得陳平安這副奄奄一息的慘淡光景。
老人冷笑道:“才二十八拳而已,就跟死人一樣,真是不堪入目!挨不住三十拳,這三境就不算天下最強的三境!”
滿身血腥氣的陳平安根本顧不得還嘴,靠著楊老頭傳授的呼吸吐納,以及體內(nèi)自己找到的那條宛如火龍的真氣,再加上阿良說是“無數(shù)劍仙摸索而出”的十八停運氣法門,三者一起,才堪堪讓自己咬牙承受住老人的二十八拳。
老人一腳踹出,踹中陳平安的后背,陳平安整個人撞在墻上,重重摔落在地上,原本好不容易趨于穩(wěn)定的氣海,前功盡棄,再度興風作浪,躺在地上的陳平安像是犯了羊癲瘋。
老人大笑道:“一名純粹武夫,想要屹立于群山之巔,靠什么?就靠一口氣,硬生生耗死那些可以肆意借用天地靈氣的練氣士!你這口氣,若是吃點小苦頭,就喪失了出拳的能力,還想著龜縮起來療傷換氣?你出拳之人會給你這個機會嗎?所以你陳平安積攢出來的這一口氣,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