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打定主意,十顆谷雨錢丟入其中,如果還是沒有明確跡象,就當(dāng)打了水漂。
小心翼翼收好畫卷,陳平安在腰間懸好癡心停雪,挎上那棉布包裹,出門去隔壁喊裴錢,繼續(xù)趕路。
敲了半天門,小女孩才磨磨蹭蹭,睡眼惺忪地打開屋門,看到陳平安后,有些不情不愿。
陳平安在她穿戴好后,見她走向自己,他指了指床鋪。
裴錢一臉茫然。
陳平安說道:“收拾好再走?!?/p>
裴錢委屈道:“咱們付了錢才在驛館住下的,你花了好多銀子哩?!?/p>
陳平安沉默不語。
裴錢只得轉(zhuǎn)身去收拾被褥。
陳平安瞥了眼桌上那盞油燈,皺了皺眉頭。
之后乘坐馬車一路往北,車夫熟稔路線,多是恰好了時間,讓兩位客人住在驛站和一些城鎮(zhèn)客棧,沒有風(fēng)餐露宿的機會。
陳平安開始教她雅言官話,以及東寶瓶洲和大驪王朝一些大概的風(fēng)土人情,再就是拿出一本購自狀元巷書肆的儒家典籍,教她識字,剛好讀書認(rèn)字的同時,是以雅言官話訴說,一舉三得,只是裴錢學(xué)得不太上心,不過字已經(jīng)認(rèn)識了百余個,但一看她就是個不喜歡讀書的,她明顯更喜歡在車廂里睡懶覺,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做,陳平安不理她,只要讓她睡覺,她就能睡上大半天,醒了之后就掀開車簾子欣賞風(fēng)景,看完之后再睡,也算本事。
此后一路,多雨水。
慢慢悠悠,馬車終于到了那座北晉邊境郡城,陳平安付完另外一半銀錢,帶著裴錢開始步行。
因為天氣轉(zhuǎn)涼,又經(jīng)常下雨,陳平安還是給她買了一套厚實衣裳和新靴子,只是沒有立即給她,她便每天眼巴巴望著陳平安的斜挎包裹,甚至破天荒要求她來背好了。
北晉境內(nèi)的尋常城池門禁不嚴(yán),只要讓車夫打點關(guān)系,沒有戶籍和通關(guān)文牒的裴錢,就可以捎帶著順利入城,但是邊關(guān)不同,陳平安就開始帶著她跋山涉水,裴錢跟吃苦耐勞的李寶瓶,一個天一個地,哪怕陳平安細致照顧著她的腳力,她仍是叫苦不迭,一次次擠出眼淚,看得陳平安脾氣再好,不煩也煩了。
不過給了換上了新衣服新靴子后,裴錢好了幾天,然后她那一身衣裳,因為從不知珍惜,很快給山野小路鉤鉤刺刺得破爛許多,她就舊態(tài)復(fù)發(fā),在陳平安答應(yīng)到了下一座城鎮(zhèn)后,會給她再買一身,這才有了精氣神,只是北晉國邊境線綿長,山路難行,裴錢一天到晚黑著臉,每次被陳平安要求以樹枝在地上練習(xí)寫字,都故意寫得蚯蚓爬動,讓她寫一百個字,就絕不多寫一個字。
在這期間,陳平安又“喂養(yǎng)”了三顆谷雨錢。
因為現(xiàn)在陳平安走路就是練拳,幾乎一呼一吸皆是淬煉體魄,所以看似陳平安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立樁劍爐上。
只有到了陳平安練習(xí)劍爐的時候,裴錢才有勁頭,也不敢靠近陳平安,就站在遠處,默默看他站在原地,木頭一般一動不動,久而久之,裴錢也覺得乏味無趣了。
這天夜里,陳平安帶著她露宿一處荒郊野嶺,上次在邊境郡城,除了給裴錢專門準(zhǔn)備的牛皮小帳篷,陳平安還買了魚鉤魚線,自己在山上找了細竹做了根魚竿,便開始在溪畔夜釣。
深夜時分,陳平安轉(zhuǎn)過頭,遠處山林中,紅光閃動。
很快出現(xiàn)古怪一幕。
有那四角懸掛大紅燈籠的八抬大轎,抬轎的,好像都是成長于山野的精怪,敲鑼打鼓的角色,則是一眾陰物鬼魅,為首是一位腰佩銹劍的白骨骷髏。
轎子旁邊,還有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嫗,穿著喜慶的鮮紅衣裳,脂粉濃重,兩團腮紅,臉色慘白,只是她四周縈繞著一股股黑煙。
陳平安如今熟稔山上事,知道這多半就是所謂的山神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