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都這么取名,『淑珍』、『寶珍』什么的。」
「哦。」我摘下一朵野山茶花,別到耳后,又問:「那這個名字,是啥意思?」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到底沒有告訴我。
可惜我沒過多久就嫁人了。
「愛珍」這個名字,連帶著它的寓意都被生活的瑣碎掩埋了。
嫁給丈夫后的六年里,我生了四個孩子。
為了維持生計,他外出打工,我在家里種地。
丈夫在家時便好吃懶做,在外面自然也掙不到多少錢,更是難得貼補家里。
四個孩子基本是靠我種地和撿蘑菇那點微薄的收入養(yǎng)大的。
即使貧窮,他們每個人的名字,也都是我花錢找村里的先生給他們?nèi)〉摹?/p>
我的孩子不能再叫「劉老三」。
后來孩子慢慢長大了,我漸漸老了。
三十三歲那年,我的大女兒考上了大學(xué),我的丈夫拿不出她的學(xué)費。
我女兒哭著說不上了。
我什么也沒說,買了張車票去了嶺東,經(jīng)人介紹去工廠做活。
兩個月后,我用在工廠打工的工資給女兒交了學(xué)費。
然后我辭職了。
廠里打暑假工的小年輕問我要去哪里干活。
我干著工廠里最累的活,告訴她:「去工地搬磚?!?/p>
「真的啊?」
「真的,我老鄉(xiāng)叫我去,工資高?!?/p>
小姑娘很天真地說:「工資高但是很累啊?!?/p>
我低下頭:「我不怕累,我小孩多,四個小孩?!?/p>
班長把工資表發(fā)給每個人核對。
我仔仔細(xì)細(xì)地算了兩遍,寫下歪歪扭扭的「劉老三」。
旁邊的小姑娘端端正正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我不經(jīng)意間瞥了一眼,覺得那三個字很好看,就問她:「你叫什么名字?。俊?/p>
「王愛珍?!顾湴恋卣f自己的名字。
我聽見那兩個熟悉的字音,久遠(yuǎn)的記憶開始在血液里顫抖,我小聲地問她:「愛珍,是啥子意思?」
她露出一個活潑可愛的笑,說:「就是『寶貝』的意思。」
忙碌的活計中,我第一次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