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
夜雨未停。
梁瑾回到柏琗已是晚九點半,電梯一層層往上,他疲憊閉起眼。
耳邊響起一聲輕響,梁瑾放空的思緒逐漸回來,電梯門緩緩打開——二十七樓,頂層公寓,他一個人的獨居之所。
玄關(guān)處的感應燈亮起,梁瑾沒再開別的燈,脫了鞋赤腳走去水吧,給自己倒了杯冰水。
客廳的落地大窗外映進城市閃爍的霓虹,投下一點斑駁光亮,是這座夜下都市的一隅縮影。
梁瑾握著水杯不時抿一口,靜靜看去。冰水的刺激讓他頭腦保持清醒,黑夜的迷離又讓他忍不住想墜入其中,他已經(jīng)習慣了并且享受這樣的黑暗。
酒柜上的八音盒被他隨手撥開,多年未調(diào)音聲響有些滯澀,是那首《春之歌》。
過去種種被樂聲喚醒,近十年的時間,梁瑾默默註視那個人,卻從不去回憶從前。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任何人。
如果不是這次傅逢朝回來,他或許可以一直這樣,不問前塵、不求以后,只做一個旁觀的過客。
到底做不到心如止水,平靜表象下苦苦壓抑的,是真正能翻江倒海的暗涌。
鉆石袖扣自梁瑾掌心滑落,落在八音盒的玻璃盒蓋上,慢慢滾過兩圈停下。
他的視線一瞬不瞬地跟隨,直至停住,眼裏的光隨之暗下。
夜裏梁瑾睡得不太安穩(wěn),被雷聲驚醒,心臟跳快得厲害,一陣陣地抽痛。
意識到自己做了噩夢,他閉了幾閉眼,夢裏的場景模糊一片,但他知道那是什么——漫天雨霧、尖銳的鳴笛剎車聲,然后是血,鋪天蓋地的血。
這么多年他一直困在這個夢裏,掙不開更走不出去。
梁瑾起身下床,才覺難受的不只是心臟,還有正不斷痙攣的胃部。
晚上那頓他光喝酒,東西只吃了兩口還是冷的,夜裏遭報應再正常不過。
站在洗手池前他把先前喝的酒全吐了,到后面吐不出東西便只剩胃酸,從喉嚨底一路灼燒到舌根。
窗外電閃雷鳴不斷,倏然映亮身前鏡子。梁瑾在抬眼間看到自己頹唐的眼,轉(zhuǎn)瞬又陷入沈黯裏,如朽木枯槁,不見半點生機。
“你是誰?”
心裏有一個聲音問著,但他給不出答案,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
抬起的手擋住鏡中人的眼睛,只要不去看,就能自欺欺人。
流水沖走那些穢物,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拉開旁邊抽屜翻出止痛藥,不管劑量地倒進嘴裏。
這場雨下了整兩日才停,之后真正進入了臨都夏季最炎熱的時節(jié)。
車開出公司的路上,梁瑾接到陶泊打來的電話,這小子開口便跟他打聽徐家的八卦:“那晚我走以后徐笙是不是被人捅了?說是他的風流債,還是個男人???你那會兒還在吧?是不是看了現(xiàn)場?”
梁瑾撥了撥耳機,靠進座椅裏:“嗯?!?/p>
“那就是真的?我聽說他傷得還挺重的,被捅到左腎直接摘了,嘖嘖,婚禮當天碰到這種事情有夠丟人的,好像女方第二天就給他們家送了離婚協(xié)議書,這下真成全城笑柄了?!碧詹礃返?。
“你很幸災樂禍嗎?”梁瑾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