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天功夫,整個家屬院的人都瞧見了奇景。
先是木工班的王師傅,平時里出了名地愛惜木料,手里掉根木屑都得心疼半天。這會兒卻親自抱著幾塊打磨得油光水滑的楠竹板送到了顧團長家門口。
王師傅前腳剛走,軍區(qū)總院后勤科的一個小戰(zhàn)士就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二八大杠,滿頭大汗地沖過來,車后座上綁著個貼了封條的白色包裹,遞給顧團長的時候,手都在抖。
最后,就連軍需處管物資的周干事。
他黑著一張臉,不情不愿地抱了幾卷雪白的真絲紗布過來,嘴里還一個勁兒地嘟囔:“拿這玩意兒擦炮筒子,真是奢侈到家了!”
顧凜全程面無表情地簽收,再親自把東西一樣樣搬進屋。
他在門口進進出出,活像個一絲不茍的倉庫管理員。
這番動靜,自然是瞞不過院里這些眼尖的軍嫂。
顧團長為了新媳婦大動干戈,調(diào)動半個駐地資源給她找些“破爛玩意兒”的閑話就傳了出來。
文工團的排練廳里,蘇茉莉正對著鏡子壓腿,聽著相熟的姐妹添油加醋地學著外面的傳聞,氣得臉都白了。
她一邊抹著眼淚,跟身邊的小姐妹訴苦,說自己那天是如何好心去探望,結(jié)果反被誤會。
“我真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心疼顧團長,他一個大男人,哪里懂那些彎彎繞繞。那位林同志也是,城里來的千金小姐,哪里懂得咱們部隊的規(guī)矩,勤儉節(jié)約才是根本啊。”
旁邊一個跳舞的姑娘立刻幫腔:“就是說啊!聽說她要修的還是李長勝烈士的遺物,就更不能兒戲了呀。怎么能讓團長動用關系,給她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這不是胡鬧嘛!這要是傳出去,影響多不好?!?/p>
蘇茉莉抹了抹眼角,幽幽嘆了口氣,“唉,但愿是我想多了吧,希望她……別辜負了顧團長的一片心意?!?/p>
話再傳回家屬院,就變了味。
“聽說了沒?那個林晚沅,讓顧團長給她找了堆破木頭爛紗布,還說是要修烈士日記,我看吶,就是變著法兒地折騰人!”
“可不是嘛!仗著顧團長疼她,真把自己當盤菜了!烈士的遺物是能讓她這么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隨便動的嗎?”
林晚沅對外界的風言風語充耳不聞。
她將顧凜找來的材料分門別類地放好,屋子里那張唯一的方桌,此刻成了她的工作臺。
楠竹板打磨得光滑如玉,沒有一丁點毛刺。
真絲紗布細密柔軟,是擦拭精密儀器的好料子。
就連醫(yī)用明膠,都是總院后勤科庫存里最好的一批。
她將日記本上覆著的布掀開,戴上顧凜不知從哪兒弄來的薄手套,開始最關鍵的脫酸工序。
傍晚,顧凜回到家,一進門就看見林晚沅正伏在桌邊,借著臺燈的光,用小毛刷小心翼翼地刷著一頁泛黃的紙。
他看著桌上那些他親自一件件搬回來的“破爛玩意兒”,此刻在她的手下,都變成了有用的兵器。
她要竹板,他就給她找來最好的楠竹。
她要紗布,他就給她弄來最好的料子。
在他眼里,林晚沅不是在擺弄瓶瓶罐罐,而是在排兵布陣。
他的媳婦兒,就該用最好的武器,打最漂亮的仗。
誰敢說三道四?
入夜,顧凜照例坐在小馬扎上,守在臥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