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p>
沈澤川沖四下喊。
“紀暮!回家吃飯!”
馬蹄聲逐漸包圍而來,大雪遮擋了目光,沈澤川深陷在馬蹄聲中,卻左右都看不見人。廝殺聲爆發(fā)在耳畔,熱血迸濺在臉上,沈澤川雙腿吃痛,被一股難以抵擋的力道壓在了地上。
他又看見了近在咫尺的死人,箭雨在風中呼嘯,背上的人沉重,那黏稠又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脖頸、他的面頰往下淌。
這一次他知道那是什么。
沈澤川顫抖著醒過來,大汗淋漓,凍得不住地哆嗦。他伏在床板上,眼睛勉強適應著昏暗。
獄房里還有人,雜役收拾著臟物,點亮了油燈。
沈澤川口干舌燥,雜役似是知道,倒了碗涼水擱在了床板上。沈澤川一陣冷一陣熱,手指緩緩將碗一點點撥到跟前,水灑了一半。
獄中無人講話,雜役退出去后,便只剩沈澤川。他時醒時昏,這夜長得像是沒有盡頭,怎么也等不到天亮。
雜役再來給沈澤川換藥,他已清醒了許多。紀雷隔欄看著他,冷聲說:“此次算你命大,禍害遺千年。太后饒你一命,你怕還不知道為何。”
沈澤川伏首不動。
紀雷說:“我知道你師父是紀綱,江湖逋客紀綱。二十年前我與他是師兄弟,我們一同在這闃都禁中效命于錦衣衛(wèi)。你恐怕不知道,他曾經還是錦衣衛(wèi)從三品指揮同知,那一套紀家拳,我也會?!?/p>
沈澤川抬起了頭,看向他。
紀雷打開門,待雜役出去,左右無人時,方才坐在了沈澤川床邊。
“后來他犯事,犯的還是要掉腦袋的事。但是先帝心慈,到底沒殺他,把他流放到關馬道之外?!奔o雷撐著膝頭,在背光處對沈澤川露齒一笑,“你師父——沒什么本事,窩囊廢運氣好。你猜他怎么活下去的?就跟你今日一樣,都借了你師娘的光。你師娘是什么人,你怕是又不知道。我告訴你,你師娘叫花娉婷。闃都有岑南八城,其中荻城花家正是當今太后的本家。所以今日太后留你,是為了你師娘。”
紀雷俯首,低聲說。
“但誰知道你師娘已經死在亂軍之中了呢?我說紀綱是個窩囊廢,他二十年前死了爹,二十年后死了妻子和兒子。罪魁禍首是誰,你清不清楚?你心里最明白的,罪魁禍首就是沈衛(wèi)!”
沈澤川呼吸一滯。
“沈衛(wèi)打開了茶石河防線,邊沙騎兵猖獗而入。彎刀割斷了你師娘的喉嚨,在她沒有咽氣之前,發(fā)生的事情能讓紀綱生不如死?!?/p>
“端州淪陷,你說是你兄長救你出去?!奔o雷靠向椅背,打量著手背,說,“紀暮嘛,你一直被養(yǎng)在紀綱跟前,紀暮就是你的兄長。他可是紀綱的獨子,那是紀綱唯一的血脈,也是紀家唯一的延續(xù),但是因為沈衛(wèi),因為你,他也死了。萬箭穿心,尸骸還要留在天坑之中遭受邊沙騎兵馬蹄踐踏。紀綱要是還活著,去給兒子收尸的時候,不知該做何感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