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時聽她主動提起此事,他心里那點被冷落的委屈,竟也悄悄松動了幾分。他故意繃著臉,裝作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半晌不吭聲。蕙寧見他不答,只當他不愿意,便輕輕說道:“你若是忙,就……”
“我不忙,可以去?!彼ⅠR打斷她,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自然的別扭。話剛出口,像是怕被看穿了心思似的,低頭抱起被褥,往地上一鋪,背對著她躺下。嘴角卻在不經(jīng)意間微微揚起,心中那點悶氣早已消散得無影無蹤。
蕙寧倒是沒再多說什么,只瞥了他一眼,吹熄燈燭,安然睡去。
次日,陽光正好,微風送爽,天際如洗。馬車一路行來,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咯吱的聲響。蕙寧與舒言并肩坐在車內,車窗半掀,蕙寧微微探出頭,望向外面的街景。
前頭,溫鈞珩與溫鈞野各騎一匹駿馬,身姿挺拔,側影映在秋日的陽光下,宛若一幅筆觸清俊的畫卷。溫鈞珩似是有所感應,微微側過頭,目光輕輕掃向這邊。舒言一見,臉色微紅,忙低下頭縮回馬車里,抬手捻了捻耳邊的發(fā)絲,掩飾著一絲羞意。
蕙寧并未察覺舒言的神態(tài),只是被窗外的景致勾了神思,是以溫鈞野的目光直接忽略不計。秋日的風自半開的窗扇溜進來,帶著市井煙火與點點桂花香氣,街道上人聲鼎沸,車馬如織,夾雜著小商販叫賣聲和油餅香氣,很是熱鬧。望著熙熙攘攘的街市,不禁輕聲嘆道:“做姑娘的時候還能隨時出來逛逛,如今成了別人家的媳婦,想出門可就沒那么容易了?!?/p>
舒言靜靜地聽著,眼里有些羨慕,低聲問道:“你以前經(jīng)常出來嗎?”
蕙寧點了點頭,笑容溫柔。不由想起來謝逢舟與自己踏青的光景,但也很快斂去心神,不再多想。
舒言輕嘆一聲,細若游絲,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蒼涼:“我出生時就在宮里,后來家里出事,被困在梨花巷子里,巷口總有守衛(wèi),進出都得盤查。我也很少能走出去,就算出了門,也不過是添煩添愁罷了?!?/p>
蕙寧聽了,心頭微酸,想到舒言也曾經(jīng)是一國公主,國破家亡后地位十分尷尬。她輕輕握住舒言的手,柔聲道:“別怕。如今有大哥護著你,再沒人敢欺負你?!笔嫜缘拖骂^,溫柔嫻靜,安詳曼妙。蕙寧目光下移,這才發(fā)現(xiàn)她袖口間露出一截手臂,雪白肌膚上隱約幾道紅痕。她有些好奇地問:“秋天了,怎么還有蚊子咬你?”
舒言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小秘密,慌忙拉下袖子,不敢看她,紅著臉難為情地囁嚅道:“有、有那么幾只吧。”
蕙寧也未再深究。
今日戲臺上演的是《金簪記》。蕙寧與舒言這種閨閣女子,對才子佳人的故事總是格外有興趣。臺上鼓樂喧天,水袖翻飛,唱腔時而婉轉低回,時而慷慨激昂。溫鈞珩本來對這些戲文并不上心,不過是為了陪妻子出門,正好今日休沐,便也來了。他坐在一旁,握著妻子的手在掌心把玩,神情淡淡,偶爾隨著臺上的鼓點輕敲茶盞,倒也耐得住性子。
遠遠看去,當真是伉儷情深。
溫鈞野則是另一番模樣。他本不喜這些纏綿悱惻的故事,聽了一會兒便覺得昏昏欲睡。身旁的熱鬧似乎都與他無關,心里早已不耐煩。
反倒是蕙寧,雙眼亮晶晶地盯著戲臺,目不轉睛。她的神情里有種久違的雀躍,不是平常那樣賢惠緘默的樣子,溫鈞野瞧了一眼,怔了一瞬,心緒卻更亂了。也不知道為何,調整了一下懶散的坐姿,壓低聲音嘀咕道:“這書生,真是好沒意思。”
蕙寧目光仍留在臺上的才子佳人身上,頭也不回,隨口問:“怎么說?”
溫鈞野遙遙一指,臺上那書生正巧被宣旨讓他尚公主。書生抖袖拭淚,唱道:“跪金階不由我珠簾卷冷,承皇命恰似那秋風斷青藤――”眉目悲切,淚灑青衫,一副痛斷肝腸的模樣。
溫鈞野冷笑了一聲,語氣里帶著不屑:“尚公主怎么了?若是我,定要鬧到養(yǎng)心殿前,當著皇上的面辯個明白。那公主憑什么仗著身份搶人?天下男子何其多,她堂堂一國公主,怎就不知羞恥,偏要做這拆散鴛鴦的事?”","chapter_title":"(20)諸事纖指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