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呼吸一下子停了。他能感覺到,身后有股寒氣正慢慢靠近,帶著點潮濕的霉味,像老井里的水味。他不敢回頭,只能死死盯著桌上的收音機,看著指針在104。7的位置微微顫動。
“你可以回頭看看?!迸⒌穆曇糇兊酶浟?,“不過別害怕,‘聽眾’只是想聽聽你的故事——就像上一個女孩,林夏,她的故事還沒講完呢?!?/p>
“林夏?”陳默猛地想起,昨天路過垃圾桶時,聽見兩個大媽在說,斜對面那棟樓的頂層租戶,是個叫林夏的女孩,突然不見了,警察還來查過。
他終于忍不住,慢慢轉(zhuǎn)過頭——陽臺門口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可當他轉(zhuǎn)回來時,卻看見收音機的木殼子上,不知何時多了幾滴水珠,順著裂縫往下淌,在桌面上積成一小灘,泛著冷光。
“‘聽眾’不喜歡被盯著看哦。”女孩的聲音里帶著點委屈,“林夏以前也不相信,直到她看見‘聽眾’的手——那只手很白,指甲縫里沾著點泥土,和井里的泥土一樣。”
陳默的目光突然被收音機的裂縫吸引。裂縫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細細的,像根手指在往里鉆。他湊近了點,想看清楚,卻聽見女孩的聲音突然變尖:“別碰它!”
他嚇得往后一縮,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水杯,水灑在收音機上,“滋啦”一聲,電流聲突然變大,夾雜著另一個聲音——一個女人的嗚咽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是被捂住了嘴。
“那是林夏的聲音。”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她不肯講完自己的故事,被‘聽眾’困在了木殼子里?,F(xiàn)在,她的手指正從裂縫里伸出來,想抓住你的手,把你拉進去呢。”
陳默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時纏了根細長發(fā)絲,正慢慢往收音機的裂縫里拽。他想甩開,可發(fā)絲像鐵絲一樣,越纏越緊,勒得手腕生疼。
“你還有五分鐘?!迸⒌穆曇艋謴土似椒€(wěn),“講一個你最害怕的事,要讓‘聽眾’滿意。如果不滿意,你就會變成林夏的‘同伴’,永遠困在收音機里,等著下一個人來聽你的故事?!?/p>
陳默的腦子一片空白,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滴。他最害怕的事,是去年夏天發(fā)生的事。
“去年夏天,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去河邊釣魚。”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天天氣很熱,他說要去河中央的小島上涼快會兒,我勸他別去,說那島旁邊的水很深,可他不聽,非要劃著小竹筏過去。后來……后來竹筏翻了,他掉進水里,喊我救他?!?/p>
陳默的眼淚掉了下來,砸在桌面上的水珠里,濺起細小的漣漪。“我當時很害怕,我不會游泳,只能站在岸邊喊人。等救他的人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沒氣了。我總覺得,是我害死了他,如果我當時敢跳下去,哪怕只是試著拉他一把,他也不會死……”
收音機里安靜了幾秒,接著傳來“聽眾”的聲音——不是女孩的,也不是林夏的,而是個男孩的聲音,帶著點水汽,像是從水里傳出來的:“你真的覺得,是你害死了我嗎?”
陳默猛地抬起頭,看見收音機的裂縫里,慢慢伸出一只手——很白,指甲縫里沾著泥土,手腕上還纏著根水草,和他朋友去年掉進河里時戴的水草一模一樣。
“你明明看見,是竹筏底下的東西拉了我一把?!蹦泻⒌穆曇粼絹碓浇澳忝髅骺匆娏?,卻假裝沒看見,還跟別人說,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p>
陳默的眼前突然閃過去年的畫面:他站在岸邊,看著朋友的竹筏突然往下沉,水下有個黑影抓住了朋友的腳踝,把他往水里拖。朋友朝他喊救命,他卻因為害怕,轉(zhuǎn)身跑了,還把岸邊的救生圈踢進了水里——他怕別人知道水下有東西,怕自己也被拖下去。
“現(xiàn)在,該你還債了?!蹦泻⒌氖肿プ×岁惸氖滞螅涞挠|感順著皮膚往骨頭里鉆,“我在水里等了你一年,終于等到你了。”
陳默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像被一股力量往收音機里拽。他看見自己的手指慢慢變得透明,而木殼子上的刻字,又多了一行:“再下一個,午夜見”。
電流聲漸漸消失,收音機恢復了平靜。那只抓著他手腕的手,也慢慢縮回了裂縫里,只留下幾滴水珠,順著木殼子往下淌。
第二天早上,有人在陳默那棟樓的樓下,發(fā)現(xiàn)了一臺深棕木殼的收音機。機身的裂縫更大了,木殼子上刻著三行字:“104。7,午夜見”“下一個,午夜見”“再下一個,午夜見”。
一個老太太路過,看見收音機,嘆了口氣:“這不是前幾天那個小姑娘扔的嗎?怎么又在這兒了?”她彎腰想撿,卻看見裂縫里伸出一根細細的發(fā)絲,纏上了她的手指。
老太太嚇了一跳,趕緊甩開手,快步走了。收音機躺在地上,陽光照在木殼子上,裂縫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像是在等下一個路過的人。
當天午夜十二點,不知是誰撿走了那臺收音機。老城區(qū)的某個房間里,又響起了滋滋的電流聲,指針精準地停在104。7的位置,一個男孩的聲音從喇叭里飄出來,帶著水汽,又裹著冷意:
“今天的故事,要從一個老太太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