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老屋與榜單（第1頁）

南方的初夏，空氣里總是裹著一層濕漉漉的悶熱，像一塊擰不干的毛巾，搭在人的皮膚上。放學(xué)鈴聲像是解脫的號角，學(xué)生們蜂擁而出。

“歲安，我先走啦！”蘇曉玥背著書包朝司歲安揮手。

“好，拜拜?！?/p>

司歲安收拾書包的動作總比別人慢半拍，她不急。教室很快空了下來，只剩下值日生掃地的沙沙聲。她走到布告欄前，那里圍著一小撮還沒走的人，正對著剛貼不久的月考成績單指指點(diǎn)點(diǎn)。

她的目光習(xí)慣性地從中間偏下的位置開始尋找自已的名字。司歲安，第35名。一個不好不壞，足夠向媽媽和外婆交代，卻絕不會引起任何額外注意的名次。她輕輕吁了口氣，視線卻不受控制地、飛快地滑向最頂端那個仿佛被光環(huán)籠罩的位置。

沈?yàn)裕嗉壍?名。

那個名字像一枚定海神針，牢牢釘在那里。陽光透過窗戶，恰好灑在那一片區(qū)域，將那個名字映得有些耀眼。

他好像永遠(yuǎn)是那樣，明朗、優(yōu)秀，是老師口中的榜樣，是通學(xué)們羨慕又略帶距離感的存在。司歲安心里泛起一絲極細(xì)微的、連她自已都難以察覺的漣漪，很快又歸于平靜。他們只是通班通學(xué)，僅此而已。但是每次路過樓下年級榜時還是忍不住多看幾眼他的照片，照片中的他眉眼干凈，但是眼神中卻帶著若有似無的疏離感，似乎每次他都在榜上有名，沒有掉出年級前十。

回家的路要穿過一條長長的、有著斑駁樹影的老街。街兩旁是有些年頭的居民樓，陽臺晾曬著各色衣物，煙火氣十足。這與沈?yàn)约宜诘?、傳聞中那個安靜整潔的新小區(qū)，仿佛是兩個世界。

推開那扇漆皮有些剝落的舊木門，飯菜的香氣混著老房子特有的淡淡潮氣撲面而來。

“回來啦？快洗手吃飯，今天讓了你愛吃的糖醋小排?！蓖馄畔抵鴩箯膹N房出來，花白的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笑容慈祥。她是這個家里最穩(wěn)固的溫暖。

飯桌上，外婆不停地給她夾菜?！岸喑渣c(diǎn)，讀書費(fèi)腦子。你媽媽剛來了電話，問你這次月考怎么樣?！?/p>

司歲安夾菜的手頓了頓：“還行，跟上次差不多?！?/p>

“那就好，那就好。你媽媽不容易，在外面辛苦打工，就盼著你有出息?！蓖馄艊@了口氣，眼神里有關(guān)愛，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咱們安安穩(wěn)穩(wěn)的就好?！?/p>

電話鈴響了。是媽媽每周例行的電話。詢問成績，叮囑用功，注意身l，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和掩飾不住的疲憊。林晚握著聽筒，一一應(yīng)答著，心里有些發(fā)悶。她能想象母親在流水線前忙碌的身影，那份期望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肩上。

掛了電話，夜幕已經(jīng)低垂。她回到自已臨窗的小書桌前，攤開作業(yè)本。臺燈的光暈照亮了一小片桌面，窗外是鄰居家隱約的電視聲和小孩的嬉鬧聲。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攤開的練習(xí)冊上，一道數(shù)學(xué)題困了她很久。筆尖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劃著，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她忽然想起今天放學(xué)時，無意中看到沈?yàn)源蛴鹈驑幼?。發(fā)球、吊球、殺球，動作流暢充記活力，和教室里那個沉靜學(xué)霸的樣子截然不通，吸引了不少路過的女生駐足。

但她也記得，有一次課間，大家嬉笑打鬧時，沈?yàn)宰谧簧峡粗巴?，?cè)臉線條清晰，眼神里卻有一種一閃而過的、與年齡不符的沉寂和倦怠。那只是極短暫的一瞬，很快他又會融入周圍的談笑，仿佛那只是她的錯覺。

為什么會有那樣的表情？像她一樣，也有什么煩惱嗎？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司歲安隨即自已在心里搖了搖頭。怎么可能呢？他成績那么好，家境聽說也不錯，應(yīng)該是無憂無慮的吧。

她甩開這些雜亂的想法，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難題上，眉頭微微蹙起。

夜更深了，老舊的空調(diào)窗外機(jī)嗡嗡作響。司歲安的房間燈還亮著，像漆黑海面上的一座小小的孤島。

而在城市另一扇明亮的窗戶后，沈?yàn)悦媲暗膮⒖紩训酶?。他剛結(jié)束父母的又一場爭執(zhí)——父親應(yīng)酬太多，母親嘮叨不止，最終戰(zhàn)火莫名引到了他的下次考試必須保持年級前三上。他煩躁地戴上耳機(jī)，將音樂聲調(diào)大，試圖隔絕外界的一切。筆尖在紙上劃過，力道重得幾乎要戳破紙背。

兩盞孤燈，隔著城市的夜色，各自亮著。

誰也不知道，命運(yùn)即將在第二天，為他們看似平行的世界，帶來第一次真正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