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是溝通,是引導(dǎo),是以我之神,引動你之神?!伞?,是病之緣由,是心結(jié)之所在。上古之時,醫(yī)者治神,用的是語言,是信念,是天地間無形的‘氣’。所謂符咒,不過是承載醫(yī)者信念的‘器’,是讓患者安心的‘引’。信則靈,非符咒靈,而是心神靈?!?/p>
他看著林文翰,目光深邃。
“你的病根,在于‘神’為思慮所困,‘形’為郁氣所縛。形神分離,故而百病叢生。所以,治療也得分兩步走。第一步,以‘祝由’安你的神。第二步,以‘導(dǎo)引’松你的形?!?/p>
“導(dǎo)引?”這又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詞匯。
“導(dǎo)氣令和,引體令柔?!敝荞绰斦酒鹕恚叩届o室中央的空地上,“跟我來?!?/p>
林文翰有些猶豫,但還是依言站了起來。
“脫掉鞋子,放松站立,雙腳與肩同寬?!敝荞绰?shù)穆曇羝胶投逦?,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引導(dǎo)力。
“閉上眼睛,想象你的頭頂,懸著一根看不見的線,輕輕地將你的脊柱,一節(jié)一節(jié)地拉直。對,就是這樣,百會穴與天相接。”
“現(xiàn)在,深呼吸。吸氣時,想象天地間清新的、充滿生機的氣,從你的鼻腔,緩緩進(jìn)入,沉入丹田。呼氣時,想象你體內(nèi)所有的郁悶、煩躁、疲憊,都化作一股濁氣,從你的口中,緩緩?fù)鲁?。?/p>
林文翰按照他的指示,開始調(diào)整呼吸。起初,他的呼吸還很短促,胸口憋悶。但隨著周翊聰?shù)囊龑?dǎo),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深長、平穩(wěn)。
“很好?,F(xiàn)在,我們來做一個簡單的動作?!敝荞绰?shù)穆曇簦路鹁驮谒亩呿懫稹?/p>
“雙手,從身體兩側(cè),緩緩抬起,像是在水中捧起一輪月亮。手臂放松,手腕放松,指尖帶著氣感。抬至與胸同高時,翻轉(zhuǎn)掌心,向下按。想象著,將一股清涼的、安寧的氣,按回你的丹田?!?/p>
這個動作,緩慢而柔和,像是一種優(yōu)雅的舞蹈。
林文翰模仿著他的動作,起初顯得有些僵硬。他一生都在與頭腦打交道,他的身體,早已被他遺忘。
“不要用力,林教授。”周翊聰?shù)穆曇粼俅雾懫?,“這不是體操,不是為了鍛煉肌肉。你要感受的,是‘氣’的流動。你的意念,在哪里,你的‘氣’,就在哪里?!?/p>
“想象你的肝,它像一棵被壓抑了很久的樹?,F(xiàn)在,春風(fēng)來了,雨露來了。隨著你的動作,這棵樹的枝條,正在緩緩地舒展開。那些郁結(jié)的、不通暢的地方,正在被一點點地打通?!?/p>
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
當(dāng)林文翰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周翊聰所描述的意象上時,他真的感覺到,自己右側(cè)脅下那個常年隱痛、脹滿的地方,竟然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暖流,在緩緩地流動。那種感覺,很輕微,卻又無比真切。
隨著動作的重復(fù),那股暖流,越來越清晰。他身體的僵硬,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消退。他甚至能聽到,自己頸椎和腰椎,發(fā)出了細(xì)微的“咔吧”聲,那是長期緊張的肌肉和關(guān)節(jié),在得到放松。
一套簡單的導(dǎo)引術(shù)做完,不過十幾分鐘,林文翰的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了一層細(xì)密的薄汗。但這汗,與他往日驚醒時的冷汗截然不同,這是一種身體通透之后,排出的暢快淋漓的熱汗。
他睜開眼,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格外清晰明亮。耳朵里那些惱人的、若有若無的嗡嗡聲,消失了。胸口的憋悶感,也減輕了大半。
更重要的是,他的內(nèi)心,涌起了一股久違的、發(fā)自肺腑的平靜與安寧。就好像一間被攪得天翻地覆的屋子,終于被打開了門窗,讓陽光和清風(fēng),吹散了所有的塵埃與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