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為遲到兩分鐘,被扣了十萬年終獎。
01
三月的風,還帶著一絲未退盡的寒意,刮過廠區(qū)光禿禿的梧桐樹梢,發(fā)出嗚嗚的聲響。
整個三車間,此刻卻安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的機器都停了,平日里震耳欲聾的轟鳴被一種死寂的壓抑所取代,只有幾百號人呼吸的聲音,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
我,林未,就站在這張網(wǎng)的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帶著同情、幸災樂禍、畏懼,還有毫不掩飾的看熱鬧。
高臺上,新上任的廠長張濤,正拿著話筒,唾沫橫飛。
他油膩的臉上泛著紅光,那是權力帶來的亢奮。
“我們是個什么樣的企業(yè)?是集團的標桿!紀律是什么?是企業(yè)的生命線!”
他的聲音通過擴音器,變得失真而尖利,像一把鈍刀子,在每個人的耳膜上反復刮擦。
“但是,總有個別人,無組織,無紀律!自以為是,把廠規(guī)當成耳旁風!”
他的手,猛地指向我。
“林未!技術部工程師!今天早上,遲到兩分鐘!整整兩分鐘!”
他加重了語氣,仿佛那兩分鐘是什么滔天大罪。
“根據(jù)廠里新頒布的勞動紀律規(guī)定,遲到一分鐘,扣一百。遲到兩分鐘,性質惡劣,殺一儆百!我決定,扣除林未本年度全部年終獎,共計十萬元!以儆效尤!”
“十萬!”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呼。
這十萬,是我一整年的辛勞,是我熬過無數(shù)個通宵,攻克了無數(shù)個技術難關,才換來的唯一一筆績效。
現(xiàn)在,因為兩分鐘,沒了。
我站在原地,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工裝,黑框眼鏡下的眼神,沒有一絲波瀾。
我只是在想,昨晚為了攻克a-7設備伺服電機的k系數(shù)補償算法,查閱國外一篇德文資料到凌晨四點。
鬧鐘響的時候,我甚至以為還在夢里。
這些,有必要解釋嗎?
對一個一心只想立威的劊子手解釋,無異于對牛彈琴。
身邊的師兄王工,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實工程師,急得滿頭是汗,悄悄對我使眼色,嘴型無聲地動著:“服個軟,未未,快服個軟。”
我看見了,但我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我的沉默,似乎徹底激怒了臺上的張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