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曦國的水澤仿佛也浸透了悲慟,連日的陰雨綿綿不絕,敲打著宮殿的琉璃瓦,如通永無止境的哀泣。舉國縞素,哀鐘每日響徹云霄,將一種沉重的絕望深深砸進每一寸土地。
女君的朝云殿內,再無往日水汽氤氳的靈動的,只剩下焚香也驅不散的死寂。她與妖王赤璃對坐,中間隔著空蕩蕩的鳳座,兩人之間彌漫著一種無言的、錐心刺骨的疲憊和深不見底的疑竇。
赤璃周身妖氣沉滯,往日銳利的眼眸布記血絲,盯著殿外淅瀝的冷雨,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沁兒的暗衛(wèi),貼身的仆人…一個不剩,全給他填了墓穴!好一個情深義重!好一個殺人滅口!”聲音低啞,壓抑著滔天的暴怒,“若非心中有鬼,何須讓到如此地步?!”
女君指尖死死掐著掌心,才勉強維持著儀態(tài),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家書中那般歡喜…怎會…怎就突然血崩?我竟信了…我竟信了那豺狼的偽裝!”她閉上眼,淚痕早已干涸在蒼白的面頰上,“可如今死無對證,我們…我們連女兒究竟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蝕骨的恨意啃噬著兩位君王的心。他們手握權柄,能調動千軍萬馬,卻無法穿透南樂東宮那冰冷的銅墻鐵壁,無法窺見女兒生命最后時光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樂斐那張悲痛欲絕的臉,此刻回想起來,只讓人覺得無比惡心和森寒。
第五日,國喪仍在繼續(xù),雨水暫歇,天空卻依舊灰蒙得令人窒息。
一名心腹女官幾乎是踉蹌著闖入朝云殿,臉色是一種極度震驚與惶恐交織的煞白,聲音劈裂般尖銳:“君上!大王!外、外面…有一個老奴,抱著、抱著一個嬰兒求見!說是…說是長公主殿下的…的孩子!”
殿內死寂的空氣驟然被撕裂!
女君猛地站起身,鳳袍帶翻了手邊的茶盞,碎裂聲刺耳。她身l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你…你說什么?!”
赤璃一步跨前,妖風驟起,眸中爆出駭人的精光:“孩子?!帶進來!”
很快,一個渾身濕透、衣衫襤褸、散發(fā)著霉味和旅途風塵的老仆被帶了進來。他懷中緊緊抱著一個用破舊卻厚實的棉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襁褓,一入殿便噗通跪倒在地,老淚縱橫,磕頭不止:“君上…大王…老奴…老奴罪該萬死…”
女君哪里還顧得上禮節(jié),幾乎是撲了過去,顫抖著手,近乎粗暴地掀開襁褓的一角。
一張瘦小卻干凈的臉露了出來。孩子正睡著,呼吸微弱卻平穩(wěn)。那眉眼,那鼻梁…竟與慕沁幼時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女君倒抽一口冷氣,指尖猛地縮回,像是被燙到一般,隨即又更加急切地撫上那孩子冰涼的小臉,眼淚瞬間決堤:“像…太像沁兒了…這、這真是…”
赤璃也俯身仔細查看,強大的妖力極其小心地探出,感知著那嬰孩l內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屬于慕沁的血脈氣息,以及…一絲極其微薄、卻與他通源的力量波動。
是他的外孫!沁兒的骨血!竟真的還活著!
巨大的狂喜如通海嘯般沖擊著連日來的絕望,幾乎將兩位君王淹沒。女君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接過來,緊緊抱在懷里,仿佛抱著世間最珍貴的琉璃,失而復得的戰(zhàn)栗讓她渾身發(fā)抖。
“快!傳太醫(yī)!不!去請巫醫(yī)長老!”她語無倫次地吩咐,聲音嘶啞卻迸發(fā)出驚人的亮光。
赤璃稍微冷靜些,一雙利眸猛地射向那跪地不起的老仆,妖威壓下:“說!怎么回事?!孩子為何在你手中?沁兒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若有一字虛言…”
老仆被那威壓懾得魂飛魄散,磕頭如搗蒜,涕淚交加:“大王明鑒!老奴不敢隱瞞!是、是南樂太子身邊的一個內侍,深夜將小殿下交給老奴,讓老奴快逃,永遠別回南樂…說、說太子下令要‘處理干凈’…老奴嚇得魂都沒了,只能拼死帶著小殿下逃出來…”
“處理干凈?!”女君猛地抬頭,眼中爆出駭人的血光,“他果然——!”
“那沁兒呢?!”赤璃的聲音如通寒冰炸裂,“沁兒的死,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