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洛神賦（三）（第3頁）

空氣里僅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炭火的微響，以及他掌心與shi發(fā)間細微的摩擦聲。

書案上，攤開的宣紙潔白如玉，光潔的紙面微微反著光，其旁，幾只青玉小碟盛著顏料。

裴照野闔上眼。

萬千燈火在腦中流淌成光河，絲竹管弦的嗡鳴隱約可聞，空氣里還殘留著胡餅暖香與松油煙火的微嗆，浮世歡騰之上，清晰躍出蕭允貞的身影。

華袍墨發(fā)，非人非仙。

他若為精怪，定是自洪荒畫卷中掙脫而出的巧像異類。

心念電轉，意如刀刻。

裴照野睜開眼，執(zhí)起一支中號紫毫，飽蘸了硯中濃黑如夜的碧松煙墨，墨汁在筆尖凝聚，飽滿欲滴。

筆鋒懸于素白的上空，凝定一瞬，如同引弓待發(fā)。

旋即落下，墨線如鐵畫銀鉤，遒勁而流暢，毫無遲滯。

起筆處，勾勒出修長脖頸的優(yōu)美弧度，下頜線條清晰利落，帶著一種近乎鋒利的精致。

筆尖游走，左頷處，一點墨痕精準點下，不偏不倚。

她運筆極快，手腕沉穩(wěn)，每一根線條都無需思索。

墨線勾勒出寬大袍袖的飛揚輪廓，衣褶流轉間，帶著恣意的韻律，以寫意之法捕捉神韻。

寥寥數(shù)筆，骨架已立，風骨盡顯。

裴照野一頓，換取一支小筆，蘸取碟中朱砂，筆尖在青玉碟沿輕輕一刮，濾去水分。

朱砂落于紙面，點染唇瓣，線條分明，唇角微揚。

落在眼尾處，極其克制地暈開一抹薄紅，如同醉意熏染，又似妖異霞光。

擱下朱砂，再探向石青，色澤沉靜，幽似深海。

以側鋒皴擦，由深及淺，層層疊染那身華袍，藍紫光澤于紙上流淌，轉折處透出幽微光華。

身姿其后勾出數(shù)道華美翎羽，異彩流轉，驚心動魄。

寬大袖擺處，筆鋒掃過，留下幾道飛白，形似輕風裹挾衣袂。

再蘸取溫潤石綠，調入少許明麗藤黃。

筆尖點在衣襟敞露處，那飽滿xiong膛與鎖骨輪廓上。

石綠并非濃翠，更似沉穩(wěn)內斂的綠松之色，在石青映襯下，又透出一種非人的妖異質感。

光影在肌膚的起伏間自然流轉，仿佛能觸摸到那溫潤又帶著距離感的玉色。

裴照野換了一支極細的筆，蘸取細膩如初雪的蛤粉。

筆尖極輕地點染在鼻梁棱線處，額角光潔飽滿。

又在石青渲染的袍服上，以極細的蛤粉線條，勾勒出繁復的織金云紋暗影，華貴卻不顯張揚。

她對著畫像思慮一番，啟開了那只小巧的瑪瑙盒。

用一支尖細如針的鼠須，小心翼翼地蘸取泥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