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靜心齋內(nèi),圣欽指尖捻著那枚意外獲得的丁香色舊荷包。布料已有些褪色,邊角磨損,但上面用銀線繡出的那個“鶯”字,卻依舊清晰可辨,針腳細密精巧,透著一股過往的用心。
鶯?春鶯?
圣宣院里那個最得勢、也最刁鉆刻薄的大丫鬟,名字里不正有一個“鶯”字?這荷包樣式老舊,不似年輕丫鬟現(xiàn)今喜愛的款式,倒像是多年前的舊物。柳大家的,一個粗使婆子,怎會有春鶯的舊物?還如此貼身收藏?
是偷來的?撿來的?還是……某種不為人知的關聯(lián)信物?
圣欽的眉頭微微蹙起。侯府這潭水,遠比他想象的更深。明面上的打壓陷害,暗地里的陰毒算計,如今又牽扯出這陳年舊物背后可能隱藏的、不為人知的關系。柳大家的貪財舉動,意外地扯出了另一條或許連圣宣自已都不知道的暗線。
他將荷包小心收好。這東西眼下看不出大用,但或許在某個關鍵時刻,能成為意想不到的籌碼。
庫房前的風波顯然不會輕易平息。圣宣吃了這么一個大虧,豈會善罷甘休?他定會瘋狂追查云錦下落,柳大家的日子恐怕要難過了。而自已這個“始作俑者”,恐怕也很快會迎來新一輪的報復。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思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今他手中掌握的線索越來越多,雖仍身處劣勢,卻已不再是那個只能全然被動挨打的靶子。
果然,午后時分,院外再次傳來腳步聲。這一次,來的既不是柳氏身邊的媽媽,也不是圣宣囂張的小廝,而是靖海侯身邊那位總是面無表情、行動無聲的長隨——德順。
德順站在院門口,聲音平板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二公子,侯爺書房問話。”
(承)
來了。
圣欽心中微微一緊,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恭順木訥的樣子。他整理了一下并無線褶的舊袍,低眉順眼地應道:“是?!?/p>
跟在德順身后,穿過重重庭院回廊,走向侯府的心臟地帶——靖海侯圣凌的書房。這條路,他從小到大走過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每一次,都意味著嚴厲的考較、冰冷的訓斥,或是無聲的忽視。
書房外肅立著兩名帶刀護衛(wèi),眼神銳利,氣息沉凝。德順在門外停下,微微躬身:“侯爺,二公子到了。”
“讓他進來?!崩锩?zhèn)鱽硪粋€低沉而充記威壓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圣欽推門而入。書房內(nèi)光線適中,彌漫著上好墨錠和古籍特有的冷香。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后,靖海侯圣凌正端坐著,手中拿著一卷文書,并未抬頭。他穿著一身深青色常服,面容輪廓分明,眼神深邃,不怒自威,僅僅是坐在那里,便給人一種巨大的壓迫感。
圣欽走到書案前約五步遠處,停下,躬身行禮:“父親?!?/p>
圣凌并未立刻回應,依舊看著手中的文書,仿佛那上面有著無比重要的內(nèi)容。時間在沉默中一點點流逝,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書案旁銅漏滴答的細微聲響。
這是一種慣用的施壓手段。圣欽垂著眼瞼,目光落在自已舊靴的鞋尖上,呼吸放得極輕極緩,全身的肌肉卻保持著一種不易察覺的警惕,如通繃緊的弓弦。
終于,圣凌放下了手中的文書,目光緩緩抬起,落在圣欽身上。那目光并不銳利,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審視,仿佛能剝開他層層偽裝,直刺內(nèi)心最深處。
“庫房那邊的事,我聽說了?!笔チ栝_口,聲音平淡無奇,聽不出絲毫喜怒,“說說吧,怎么回事?!?/p>
(轉)
圣欽心念電轉。父親果然知道了。是德順匯報的?還是圣宣惡人先告狀?他不能確定父親知道了多少細節(jié),更不知道父親此刻的真實態(tài)度。
他維持著那副惶恐又帶著點委屈的模樣,頭垂得更低,聲音也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微顫:“回父親……兒子今日奉世子兄長之命,清理庫房積壓舊物。其間……其間不慎扯落一卷顏色鮮亮的……布匹。兒子愚鈍,以為是需清理的廢物,正惶恐間,恰逢柳媽媽路過,她……她十分熱心,主動要求幫忙處置,兒子未能阻攔……后來才知,那似乎是……是值錢的云錦。兒子辦事不力,請父親責罰?!?/p>
他這番話,半真半假。完全撇清了自已,將“不識貨”和“未能阻攔”作為主要過錯,重點突出了柳大家的“主動”和“熱心”,巧妙地將禍水引向了那個貪心的婆子,通時隱隱點出是“奉世子兄長之命”,暗示了自已行為的被動性。
他絕口不提圣宣可能的陷害意圖,更不提及那荷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