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口不提圣宣可能的陷害意圖,更不提及那荷包之事。
圣凌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面,發(fā)出極有規(guī)律的輕微嗒嗒聲。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憤怒,也沒有相信,只是那么看著圣欽,仿佛在評估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
“云錦……”圣凌重復(fù)了一遍這兩個字,語氣依舊平淡,“即便是略有瑕疵,也是府中財物,豈能由得一個婆子擅自拿走?圣宣讓你清理,你便不分青紅皂白,一概棄之?”
這話聽起來像是責(zé)備,但圣欽卻敏銳地捕捉到,父親并未將主要責(zé)任扣死在他“偷盜”或“故意毀棄”上,而是落在了“失察”和“管理不力”。
他立刻順著話頭,將姿態(tài)放得更低:“兒子知錯。兒子平日少見這般貴重之物,一時未能分辨……又見柳媽媽是府中老人,言語確鑿……是兒子糊涂,缺乏歷練,請父親重罰。”
他以退為進,承認(rèn)自已“缺乏歷練”、“糊涂”,反而顯得真實。一個常年被圈禁在偏僻小院、無人教導(dǎo)的次子,不認(rèn)識云錦,被府中老仆蒙騙,聽起來合情合理。
書房內(nèi)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圣凌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良久,圣凌忽然換了個話題,目光掃過圣欽的膝蓋:“你腿上的傷,如何來的?”
圣欽心中猛地一凜!父親果然什么都知道!連他前日被罰跪受傷都知道!是德順那日看見后匯報的?
他不敢隱瞞,也不能夸大,只能如實道:“前日……前日在聆訓(xùn)亭前,兒子愚鈍,未能領(lǐng)會兄長考較學(xué)問的深意,惹兄長動怒,受了些許懲戒……已無大礙?!?/p>
他將罰跪輕描淡寫為“些許懲戒”,將起因歸咎于自已“愚鈍”。
圣凌聽完,鼻腔里似乎發(fā)出了一聲極輕極淡的、幾乎聽不見的哼聲。那聲音里似乎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像是嘲諷,又像是別的什么。
他揮了揮手,似乎有些厭倦:“罷了。云錦之事,自有管事去追查。你既知缺乏歷練,日后便要多聽、多看、多學(xué)。府中事務(wù)繁雜,未必事事都需舞文弄墨。下去吧?!?/p>
(合)
這就……完了?
沒有預(yù)想中的雷霆震怒,沒有嚴(yán)厲的斥責(zé)拷問,甚至沒有再多問一句圣宣或柳大家的事情。就這么輕飄飄地讓他離開了?
圣欽心中波瀾起伏,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依舊是那副如蒙大赦、又帶著些許惶恐不安的模樣,恭敬地行禮:“是,兒子謹(jǐn)遵父親教誨。兒子告退?!?/p>
他低著頭,一步步退出書房,輕輕帶上房門。直到走出那令人窒息的書房范圍,走到冰冷的回廊下,他才允許自已緩緩?fù)鲁鲆豢谝恢北镌谛乜诘臐釟狻?/p>
后背的衣衫,竟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冷汗浸濕了一片。
父親最后那句話……“府中事務(wù)繁雜,未必事事都需舞文弄墨”……這是什么意思?是警告他安分守已,不要妄想通過讀書出頭?還是……另有所指?
還有那聲幾乎聽不見的輕哼……又代表了什么?
他發(fā)現(xiàn)自已完全看不透這位深沉如海的父親。父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似乎都包含著多重含義,像一個沒有答案的謎題。
他回到靜心齋,關(guān)上房門,久久沉默。父親的態(tài)度曖昧不明,沒有懲罰,也沒有安撫,更像是一種冷眼旁觀的審視和……難以言喻的考量。
(懸念)
深夜,萬籟俱寂。圣欽在淺眠中忽然被極輕微的一聲響動驚醒——并非來自窗外,而是來自他書房內(nèi)那個藏著藥粉、標(biāo)本和荷包的暗格方向!像是有什么極小的東西滾落到了地上。他瞬間睜大眼睛,全身戒備,悄無聲息地坐起身,目光銳利地投向黑暗中的那個角落——借著從窗紙透入的微弱月光,他看見暗格邊緣的地面上,多了一枚圓潤光滑、顏色深紫、仿佛天然生成的
小木珠,正在地上微微打著轉(zhuǎn),散發(fā)著一種與他之前接觸過的異香截然不通的、極其淡雅的冷冽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