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意茫茫然地來了玉安,他混多了日子,只能一頭扎進了玉安的錦繡堆裏,將梁都、路上所見的妻離子散,餓殍遍野當作一場舊夢。
李承意道:“昨日我見我爹娘在園子裏朝北祭拜,才想起昨日是我祖父的忌日。李家的根在梁都,他們這個年紀卻要背井離鄉(xiāng),我不忍心?!?/p>
“我娘說我爹夜裏都在叫著梁都,梁都……我想回家,也想帶他們回家?!?/p>
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段臨舟意外地瞧了這個世家子弟好幾眼,誠然,段臨舟對這些逃出梁都的勛貴子弟并沒有好印象。李承意說得可憐,可他們還活著,便是背井離鄉(xiāng),那也是錦衣玉食的。天下百姓千萬,朝不保夕的多了去。
這些勛貴子弟生來就高人一等,享著祖蔭,卻于民無益,于國無利。大梁走到今日,這滿朝勛貴,未必沒有一份“功勞”。
穆裴軒看著李承意,說:“你能這般想,想來勇毅侯也會很欣慰?!?/p>
李承意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勇毅侯對此欣慰也悵然,若是還在梁都時,他必定老懷安慰。只可惜今時不同往日,這裏是梁都,朝堂是非之地,李承意貿(mào)然闖進去,說不得就要被碾成齏粉??衫畛幸夂盟平K于清醒了,勇毅侯爺舍不得教他失望,又想想覆巢之下無完卵,便還是應了。
他道:“我打算讓我爹替我去謀個差事?!?/p>
穆裴軒說:“也好,如今朝中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你若有意,必定能大展宏圖,有一番作為?!?/p>
李承意說:“真的?”
穆裴軒看著李承意,笑著點頭:“自然?!?/p>
得他如此說,李承意松了口氣,穆裴軒道:“只不過今日時局到底不比以往,你須謹言慎行,更加小心才是。”
李承意聽著他的叮囑,眼裏神情更為真切,點了點頭,“我明白?!?/p>
二人談畢了正事,又閑聊了片刻,李承意便告辭了,臨行前他對段臨舟道:“周先生,改日我請你家郡王吃酒,你一起來?!?/p>
段臨舟掩著嘴唇咳嗽了聲,笑道:“好,多謝小侯爺盛情。”
二人目送著李承意離去,穆裴軒對段臨舟說:“勇毅侯在勛貴之中雖算不得最得帝心,也不曾任要職,可這些年下來,任朝局如何詭譎,勇毅侯府依舊穩(wěn)如盤石,足見不一般?!?/p>
“勇毅侯現(xiàn)今既允許李承意去御前,想來是有了決斷,不再明哲保身了?!?/p>
段臨舟心想,李承意入局是好事,穆裴軒和他交情匪淺,有李承意在御前,便多了一層干系。
不知不覺間段臨舟和穆裴軒已經(jīng)在玉安待了半月,這半月本就是各方試探之期,倒也算平靜。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正月末了,今年天氣無常,已經(jīng)是冬末也未見回暖。這于段臨舟而言,便有些難捱了,玉安臨海,潮濕陰冷,比瑞州還冷些。他身子差,吹不得風,受不得冷,穆裴軒擔心他,也推了許多應酬,只說是初來玉安水土不服,病了。
他一稱病,小皇帝就賞了許多東西,還讓太醫(yī)院的人來親自給他看診,態(tài)度很是親厚。
“真病了?”聽聞他一病,李承意溜溜達達地也來了,他能和穆裴軒玩到一處,自也是偏好武道,所以被勇毅侯塞進了京營的三千營,在行宮裏當差。李承意瞧著穆裴軒的面色,說:“當年你來梁都年紀還小幾歲,也沒這么嬌弱——說病了,怎么也不像?”
穆裴軒是個天干,身強體健,自也裝不出羸弱的病態(tài),要說病,李承意覷了穆裴軒身邊的“周先生”一眼,這才像個體弱之人。
穆裴軒喝了口茶水,道:“飲食不習慣,算不得???”
李承意撇撇嘴,道:“那可太算了,剛來玉安那會兒險些給我餓死,這玉安的廚子怎么做什么都甜津津的,吃個一兩回還好,多了就覺著沒滋沒味?!?/p>
說著,他意識到了什么,瞇了瞇眼睛,笑話穆裴軒,“你這是為著躲應酬吧?!?/p>
穆裴軒隨口應了聲,李承意道:“其實玉安的東西不好吃,美人倒是頗有——”他朝穆裴軒露出一個你明白的笑容,穆裴軒清咳了聲,下意識看了段臨舟一眼,說:“胡說什么?!?/p>
李承意沒察覺,道:“真的,要說咱們梁都的坤澤性烈如火,玉安的坤澤倒真是如玉似的,溫柔小意,很是可人,你難得來一趟,不瞧瞧也忒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