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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4章 破廟殘鐘與未涼的血（第1頁）

槐樹葉在月光下泛著銀灰的光，從甜水井一直鋪到破廟門口，像誰用掃帚仔細(xì)掃過，連一片歪的都沒有。石牙踩著葉子往前走，腳下發(fā)出“沙沙”的輕響，鐵環(huán)在掌心微微發(fā)燙，光圓里的五瓣花又亮了些，花心的“兵符”殘字正慢慢拼湊——還差最后一筆，就能連成“鎮(zhèn)水兵符大”五個字。

“這鐘聲不對勁?！卑⒂暗男敲⑷行蔽赵谑掷?，刃面映著廟門的輪廓，“破廟的鐘十年前就被雷劈碎了，現(xiàn)在掛在梁上的是塊鐵皮，敲不出這聲兒。”

老李往廟門里探了探頭，酒葫蘆的塞子被他咬得坑坑洼洼：“是‘鐘魂’。陳大爺?shù)氖钟浝锾徇^，有些老物件用得久了，沾了太多人的念想，碎了也能自己響——響的時(shí)候，就是有未了的心事。”

王丫兒突然抓住石牙的衣角，指尖冰涼：“你聽……鐘聲里有人說話?！?/p>

眾人屏住呼吸，果然聽見鐵皮鐘的“哐當(dāng)”聲里，裹著個沙啞的男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像被風(fēng)撕成了碎片：“……兵符……藏在……碑后……護(hù)好……”

“是將軍的聲音！”小張突然喊，他竹籃里的兵符碎片正微微震顫，“我爺爺說，當(dāng)年鎮(zhèn)守甜水村的趙將軍，嗓子在戰(zhàn)場上被煙熏壞了，說話就這聲兒！”

廟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門軸上的鐵銹落了一地，像撒了把紅土。院子里的雜草長得比人高，卻在正中間留出條筆直的路，通向正殿的鎮(zhèn)水碑——碑上刻著的“大明天啟三年”字樣，被風(fēng)雨侵蝕得模糊，卻在碑腳處隱約能看見個“趙”字。

石牙的鐵環(huán)突然飛了起來，懸在鎮(zhèn)水碑前，光圓往碑身罩去，暖光掃過的地方，碑面滲出細(xì)密的水珠，像在出汗?！昂竺媸强盏??！彼焓智昧饲帽w，回聲發(fā)悶，“有夾層?！?/p>

阿影的星芒刃抵住碑縫，輕輕一撬，“咔嚓”一聲，碑體側(cè)面裂開道縫，露出個黑黝黝的洞口，里面飄出股淡淡的血腥味，混著陳舊的墨香。石牙掏出火折子往洞里照，火光里映出個褪色的木盒，盒蓋上纏著圈紅綢，和甜水井里找到的嫁衣碎片是同一塊料子——針腳一模一樣，連鴛鴦翅膀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是繡娘的盒子?！蓖跹緝旱穆曇舭l(fā)顫，伸手想去拿，卻被石牙按住。

“等等。”鐵環(huán)的光圓往盒底探了探，暖光在洞壁上投出個模糊的影子，像個人蜷縮在里面，“底下有東西?！?/p>

阿影用星芒刃勾住木盒的提手，慢慢往外拽。盒子剛離開洞口，就聽見“咚”的一聲，個銹跡斑斑的鐵匣子從洞里滾了出來，砸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匣蓋摔開，里面露出最后一塊兵符碎片，上面刻著個完整的“大”字，還沾著點(diǎn)暗紅色的東西，像沒干透的血。

“還有信！”小張撿起從鐵匣里掉出的紙卷，紙頁黃得像枯葉，卻異常結(jié)實(shí)，上面的字跡力透紙背，墨色發(fā)黑，細(xì)看竟不是墨——是摻了血的朱砂。

王丫兒湊過去念，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帶著哭腔：“……吾妻繡娘，見字如面。兵符已分五處藏好，甜水村乃咽喉要道，絕不能落入侵略者之手。吾身中數(shù)箭，恐難歸……汝嫁衣紅綢，吾已纏于匣上，見綢如見吾……若吾兒長大，告之……爹守的不是碑，是家……”

“趙將軍是繡娘的夫君！”石牙突然明白，“他沒戰(zhàn)死，是藏在碑后，臨死前把兵符藏好，還寫了這封信……”

鐵環(huán)的光圓突然炸開，五塊兵符碎片自動飛了起來，在半空拼合成完整的“鎮(zhèn)水兵符大”五個字，金光閃閃的，映得滿廟都是亮的。碎片拼接的地方，滲出淡淡的紅光，像在流血——那是趙將軍未涼的血，也是繡娘等了一輩子的念想。

“哐——”梁上的鐵皮鐘又響了，這次的聲音格外清亮，鐘聲里的男聲變得清晰：“謝……諸位……”天亮?xí)r，石牙他們把兵符合成的令牌放在鎮(zhèn)水碑前，又將趙將軍的血書小心地收好，準(zhǔn)備交給縣太爺，讓朝廷知道這位無名將軍的事。王丫兒把甜水井里找到的銀簪插在碑前的土里，簪頭的珍珠在朝陽下閃著光，像滴沒干的淚。

“鐘不響了?！毙?zhí)ь^看梁上的鐵皮，那鐵皮不知何時(shí)裂開了道縫，陽光從縫里漏下來，落在地上，像條金線，“它的心事了了?！?/p>

老李往碑前倒了碗酒，酒液滲進(jìn)土里，冒出細(xì)小的泡：“趙將軍，你放心，這兵符我們交到該交的人手里，保準(zhǔn)甜水村以后平平安安的?！?/p>

阿影的星芒刃在碑上輕輕敲了敲，刃面映出五個人的影子，緊緊挨在一起：“以前總覺得‘守護(hù)’是句空話，現(xiàn)在才懂，就是有人愿意把兵符藏進(jìn)碑后，把嫁衣投進(jìn)井里，把念想纏在鐘上——這些沒說出口的，才是最沉的守護(hù)?！?/p>

石牙摸著鐵環(huán)，光圓里的五瓣花終于完整了，花心的“家”字亮得像團(tuán)火。他想起趙將軍血書里的話“爹守的不是碑，是家”，突然明白，他們一路找的哪里是兵符，是那些散落在時(shí)光里的、沒涼透的心意——磨盤記著鐵匠的約定，井魂守著繡娘的等待，殘鐘纏著將軍的牽掛，而這些心意湊在一起，就是比兵符更硬的鎧甲。

廟門外的槐樹葉不知何時(shí)被風(fēng)吹散了，卻在地上留下淡淡的印記，像誰用指尖寫的“謝”字。離開破廟時(shí)，石牙回頭望了眼，裂開的鐵皮鐘正往下掉碎片，陽光透過碎片的縫隙，在地上拼出個模糊的鴛鴦圖案——像繡娘嫁衣上的那對。王丫兒把銀簪從土里拔出來，小心地別回發(fā)髻，簪頭的珍珠沾了點(diǎn)泥土，卻更亮了。

“下一站是落雁坡?！毙埛粗惔鬆?shù)氖钟?，手指點(diǎn)在“石頭記”那一頁，“上面說，那里的石頭能顯影，把埋在底下的東西照出來，就像鏡子?！?/p>

阿影的星芒刃在陽光下泛著光，刃面映出五個人的腳印，從廟門一直延伸到遠(yuǎn)方，像串沒斷的珠子：“不管是記名字的石頭，還是別的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p>

老李的酒葫蘆空了，他卻沒再灌酒，只是摸了摸葫蘆的紋路，像是在跟里面的“老伙計(jì)”說話：“走慢點(diǎn)，讓趙將軍和繡娘再看看咱們——他們等了那么久，該多看兩眼好日子?！?/p>

石牙握緊鐵環(huán)，光圓在五人頭頂轉(zhuǎn)了個圈，暖光落在每個人的肩頭，像披上了層薄紗。他突然想起爹刻環(huán)時(shí)說的話：“好東西不用說話，就像這鐵環(huán)，裝著多少念想，就有多少光?！?/p>

現(xiàn)在他信了。這光里，有鐵匠的鑿子，有繡娘的金線，有將軍的血，有磨盤的轉(zhuǎn)，有井魂的淚，還有他們這一路的腳印——這些湊在一起，比任何兵符都管用，比任何鎧甲都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