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直到回了監(jiān)舍,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覺。
他躺在了床上,渾身都在隱隱作痛,身下的床板硬邦邦的,身上的被子也是冷的,監(jiān)舍里一片黑暗。同監(jiān)舍的一個囚犯已經(jīng)睡熟了,無知無覺地打著呼嚕,受卻沒有半點睡意,只睜著眼睛盯著高高的屋頂。
受以前就想,怎么監(jiān)獄的屋頂都比正常的屋子高,難道是怕犯人拿衣服懸上去上吊旋即受又想,在這監(jiān)獄里想死多容易,命如螻蟻,活著才難。
典獄長留受一道睡,受拒絕了,只說不習(xí)慣,典獄長這人不愛強迫人,磨了受一會兒,受強硬地要回去,典獄長就由了他。典獄長牽著他的手親自送他回去,臨了,突然抓住他的手指,輕聲問,哥哥是害怕了
受心臟都跳了跳,那溫柔的聲音聽在他耳朵里,如同一尾猩紅的蛇信子,在他脖頸邊游走。
受語氣冷淡,說,怕什么
典獄長說,怕我啊。
受偏過頭,看著典獄長,慢慢地自他手中抽回了手腕,漠然道,大不了就是被你干死,我怕什么
典獄長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出了聲,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說,哥我可真喜歡你。典獄長道,天氣冷,快進去吧。說完,又咕噥道,和我一起睡多好,我給哥暖床。
受說,不要,疼。
怕么
當(dāng)然是怕的,和瘋子打交道,誰不怕受在心里嘲弄地說,他在這世上見的瘋子惡人還少么
受只是有點遺憾,甚至心里還有那么一分半分的遲鈍疼痛,他曾經(jīng)以為典獄長是溫暖的朝陽,卻原來不過是要拉他入泥沼下地獄的人。
做愛時的反應(yīng)騙不了人,受本就敏感多疑,自然不會再相信典獄長口中干凈單純的喜歡。
瘋狗捧不出純粹的愛。
那點子心動本就如曇花一現(xiàn),是風(fēng)中搖搖欲墜的燭火,輕易就滅了。
受在床上翻了幾圈,只覺周遭都是冷的,手腳冰冷,幾根手指在隱隱發(fā)脹,天氣一寒,前些年落下的凍瘡就犯了,手指都腫了一圈,又脹又癢。
受睜著眼睛,不期然地又想起攻,想起攻的眼神。他搬出監(jiān)舍那天,攻從長長的廊道上迎面走來,一眼就看著了受抱著的東西。攻停下了腳步,臉色冷漠,看著受。
受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二人目光相對,誰都沒有開口。
攻身后的獄警催促他,走啊。
受先抬了腿,擦肩而過時,受又鬼使神差地看了攻一眼,不知怎的,他看著,竟覺得攻有幾分受傷的樣子。
荒謬可笑。
受把臉埋在冰涼的被面上,蜷了蜷,將自己縮進了被子里。
翌日,天還沒亮,受就醒了,監(jiān)獄里催促囚犯起床的鈴還未響。
受摸了摸自己發(fā)疼的脖子,索性起了身,他走了幾步,門是鐵欄桿門,從里頭一眼可以看見外面。
攻的監(jiān)舍就在對面。
遠(yuǎn)處公共區(qū)域里的燈已經(jīng)亮了,吝嗇地投下微光,受借著微光,發(fā)現(xiàn)對面竟然有人。他一眼就看見了攻。
攻靠著門,門外是個穿著警服的獄警,二人在說著什么。攻姿態(tài)散漫,一條手臂閑閑地垂著,像是沒睡醒,正耷拉著眉眼,輪廓深邃,鼻梁高挺,有些不耐煩的神態(tài)。
毫無疑問,攻生了一張極具攻擊力的面容。突然,攻若有所覺,抬起眼睛,和受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陡然一陣急促的鈴聲,監(jiān)舍的晨起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