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潑灑在一座名為“野狐鎮(zhèn)”的邊陲小城。
城西,一間早已廢棄的馬廄里,腐爛的草料與牲口糞便的酸臭味混雜在一起,足以讓任何一個過路人掩鼻繞行。
陳凡就坐在這片污穢的陰影里,像一尊即將風化的石像。在潛來此地的路上,他已深切體會到“世界公敵”狀態(tài)的威力。他走過林間,百鳥噤聲;他路過溪邊,游魚驚散。整個天地都在以一種無聲的方式排斥他、厭惡他,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場行走的瘟疫。
他從懷中摸出一枚毫不起眼的鐵燕子,這是他當初留給岳嵩的信物。一絲駁雜不堪的真氣,顫巍巍地渡入其中。那冰冷的鐵器,竟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發(fā)出一聲微不可查的哀鳴。
……
半個時辰后。
馬廄的破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
先進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股沉凝如山岳的氣息。鐵木格那魁梧的身軀,幾乎堵住了整個門框,他身上穿著一套不起眼的皮甲,但那股從尸山血海中磨礪出的悍勇之氣,卻比任何華麗的鎧甲都更具威懾。他的眼神不再是當初的憨直,而是多了一份鷹視狼顧的銳利。
緊隨其后的,是岳嵩。
他依舊是一襲青衫,但身形更加挺拔,眉宇間的陰郁被一種運籌帷幄的沉靜所取代。他手中不再是那柄殺人的刀,而是一把素雅的折扇,輕搖之間,竟有幾分名士風流。
兩人身后,四名氣息精悍、眼神警惕的漢子,在第一時間占據(jù)了馬廄四周的要害位置,動作嫻熟,配合默契,顯然是百戰(zhàn)余生的精銳。
陳凡那深陷在陰影里的眼眸,終于動了。
他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涌起的,不是感動,而是一種近乎貪婪的滿意。就像一個精明的商人,看到自己當初一筆風險極高的投資,如今不僅沒有虧本,反而長成了能下金蛋的母雞。岳嵩的沉穩(wěn),鐵木格的悍勇,以及那四名護衛(wèi)身上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都是他可以利用的、越來越鋒利的……資產(chǎn)。
這份底氣,讓他第一次在這場逃亡中,生出了一絲久違的、掌控局勢的愉悅。
“主公。”岳嵩的腳步停在三丈之外,他的目光掃過陳凡蒼白如紙的臉,以及身上那股若隱若現(xiàn)、卻又令人心悸的道佛沖突氣息,瞳孔驟然一縮。
“見過主公!”鐵木格則是單膝跪地,聲音沉悶如雷,他感受不到那么細微的氣機變化,只覺得自家主公的氣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危險。
“起來吧?!标惙驳穆曇粲行┥硢。罢覀€地方說話。”
一刻鐘后。
野狐鎮(zhèn),一處看似尋常的貨棧后院,內(nèi)里卻別有洞天。
密室中,燈火通明。
陳凡將自己的狀況,以及前往血河谷的打算,言簡意賅地和盤托出。
“不行!”
話音剛落,岳嵩便斷然否決,他“啪”地一聲合上折扇,那張沉靜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急切之色,“主公!血河谷是十死無生之地!那里匯聚了北莽的逃犯、西域的魔僧、離陽的叛將,是一鍋不講任何規(guī)矩的爛肉!我們手頭已有根基,何必行此險招?另尋他法,總有辦法!”
“他說的法子,是什么?”陳凡沒有理會岳嵩,而是看向一旁的鐵木格。
鐵木格甕聲甕氣地答道:“岳先生說,我們可以去綁了龍虎山的小天師,用他來跟老天師換《大黃庭》的調(diào)和之法?;蛘摺ズM鈱ぴL仙山,總能找到壓制佛法的靈藥。”
陳凡聞言,竟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