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市的夜風裹著煤煙味,福安鎮(zhèn)的夜市在昏黃的路燈下鋪開。
周志高坐在鐵皮棚下的矮凳上,搪瓷碗里的餛飩冒著熱氣,辣椒油在湯面浮成圈,像極了鎮(zhèn)委書記胡耀臉上那圈油膩的橫肉,早上在鎮(zhèn)政府門口瞥到的,那時他正把個鼓鼓囊囊的黑塑料袋塞進轎車后備廂。
“老板,再來兩串烤腰子。”穿花襯衫的男人把腳翹在鄰桌,金鏈子在脖子上晃悠,啤酒沫順著嘴角淌進襯衫領口。
他身后的兩個跟班正用筷子敲著碗,催促著“先給我們上”,搪瓷碗沿的缺口在燈光下像排獠牙。
攤主是個瘸腿的老漢,往周志高的碗里多加了把香菜,低聲說“您多擔待”。他剛要轉身烤腰子,花襯衫突然抓住他的胳膊,金戒指硌得老漢直咧嘴:“瞎了眼?沒看見李哥在這?”
周志高的筷子在碗里頓了頓,餛飩皮破了個洞,露出里面的薺菜餡。
他想起資料里的話:福安鎮(zhèn)的街霸李三,是鎮(zhèn)長鄧謙珠的遠房表弟,壟斷著鎮(zhèn)上的砂石生意,夜市攤主每月都得給他交“保護費”。
“先來后到,規(guī)矩。”周志高的聲音混著湯面的熱氣,極為平靜。
老鄭坐在對面,手悄悄按在腰間的槍套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三天前在石縣,他剛制服過兩個持械礦痞。
李三突然笑了,笑聲震得燈泡晃了晃。
他往周志高的布鞋上吐了口唾沫,黃稠的液體在鞋面上洇開:“哪來的鄉(xiāng)巴佬?知道這是誰的地盤不?”
他抓起桌上的啤酒瓶,瓶底在鐵皮桌上磕出火星,“今天就讓你明白,規(guī)矩是老子定的?!?/p>
瘸腿老漢慌忙往中間湊,圍裙上的油漬蹭到李三的襯衫:“李哥息怒,這碗我請了,我這就給您烤腰子去。”
他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這位是外地來的老板,不懂咱們鎮(zhèn)上的規(guī)矩。”
“老板?”李三往周志高的公文包上瞥了眼,磨損的皮革上還沾著石縣的黃土,“我看是討飯的吧?!彼蝗惶_踹翻了周志高的桌子,餛飩湯潑在地上,騰起片白霧,“給我打!”
兩個跟班的拳頭剛揮過來,就被老鄭的胳膊肘撞在肋下,疼得蹲在地上直哼哼。
李三手里的啤酒瓶還沒砸下來,手腕已經被周志高攥住,指骨被捏得“咯吱”響。
“你知道我表哥是誰嗎?”李三的臉疼得發(fā)白,金鏈子勒進脖子,“鄧鎮(zhèn)長是我表哥!抓了你信不信?”
周志高的手突然松了,李三踉蹌著后退幾步,撞翻了調料臺,孜然和辣椒粉撒了一地。
“鄧謙珠?”周志高的聲音冷得像夜風,“他每月從扶貧款里拿多少給你?”
李三的瞳孔驟然收縮,像被踩住尾巴的貓。
他突然從后腰摸出把彈簧刀,刀片“噌”地彈開,在燈光下閃著寒光:“你他媽是誰?”
“路過的?!敝苤靖咄砗笾噶酥福相嵰呀洆芡穗娫?,聽筒里傳來寒山市公安局局長的聲音,“有人在福安鎮(zhèn)夜市持械傷人,你們過來處理一下?!?/p>
警笛聲從鎮(zhèn)口傳來時,李三的刀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