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打算離開的周志高,結(jié)果收到消息,寒山市發(fā)生了重大刑事案件,造成了十幾人死亡,幾十人受傷的情況!
“周部長,那就是尚三水的家?!崩相嵧肺鱾?cè)指了指,三間土坯房的屋頂塌了一半,糊著塑料布的窗戶在寒風里鼓成個破口袋。
門框上還貼著褪色的春聯(lián),“闔家歡樂”四個字被雨水泡得發(fā)漲,像在無聲地哭。
周志高推開車門,凍雨瞬間打濕了他的衣領(lǐng)。
他踩著積水走到屋前,窗臺上的奶粉罐積著黑泥,罐底的生產(chǎn)日期顯示是半年前,正是尚三水的孩子被淹死的月份。墻角的歪脖子樹掛著件小棉襖,袖口磨出的毛邊在風里顫動,像只斷了線的風箏。
“同志,別碰那房子。”穿膠鞋的老漢扛著鐵鍬路過,褲腳的泥漿凍成了硬塊,“尚三水被抓前,在這里坐了三天三夜,眼睛都沒合過?!?/p>
他往縣城的方向啐了口,“城管局的人來拆房時,把他娘的遺像都扔泥里了?!?/p>
周志高的指尖撫過冰冷的門框,木紋里嵌著干硬的淚痕。
他想起卷宗里的描述:尚三水的兒子剛滿五歲,半夜暴雨倒灌進屋,等他從磚窯趕回家,孩子已經(jīng)泡在水里沒了氣。
七十歲的老母親為了搶出孫子的尸體,在濕滑的地上摔斷了腿,送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沒了呼吸。
“他老婆呢?”周志高的聲音被凍雨割得生疼。
老漢往河對岸指了指,白茫茫的霧氣里隱約能看見座新墳。“受不了刺激,跳河了?!?/p>
他的鐵鍬往新修的公路上戳了戳,“就因為這破路,水排不出去,才把人逼上了絕路。”
安發(fā)縣的城管局大樓此刻像座被啃過的骨頭。
挖掘機的履帶在門廳里碾出深溝,斷裂的預制板壓著輛變形的執(zhí)法車,車身上的“城管執(zhí)法”四個字被血污糊成了黑團。
警戒線外,穿雨衣的群眾舉著手機拍攝,有人低聲罵著“活該”,有人捂著臉哭出了聲。
“周部長,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十七具遺體,城管局長和副局長都在里面?!毙虃申犻L的雨靴踩在碎玻璃上,發(fā)出刺耳的響,“尚三水交代,他是從磚窯偷的挖掘機,說‘要讓這些人嘗嘗被埋的滋味’?!?/p>
周志高望著廢墟里露出的半截制服,肩章上的星徽在陰雨天泛著冷光。
他想起資料里的記錄:半年前尚三水去城管局反映排水問題,局長讓保安把他架出去,說“公路是縣里的面子工程,誰也不能動”。
那時的監(jiān)控拍下了尚三水額頭撞在門框上的畫面,血珠子滴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像顆顆破碎的良心。
“找尚三水來?!敝苤靖叩穆曇羝届o得像結(jié)了冰的河面。
審訊室的白熾燈晃得人眼睛疼。
尚三水坐在鐵椅上,手腕上的鐐銬鎖得很緊,磨出的血痂和污泥粘在一起。
他的頭發(fā)像團亂草,唯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的裂縫,仿佛能從中看見妻兒的影子。
“尚三水,你可知罪?”周志高往他面前的桌上放了杯熱水,霧氣在杯口凝成細小的水珠。
尚三水突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房間里撞出回聲,像塊石頭砸進冰窟窿。
“罪?”他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兒子在水里撲騰的時候,誰問過他知罪?我娘躺在地上喊救命的時候,誰管過她的死活?”
他猛地站起來,鐐銬在地上拖出刺耳的響,“他們拆我房子的時候,說這是‘為了大局’,我開挖掘機的時候,也是為了我的‘大局’!”
觀察室里,劉曉雅的手指在卷宗上劃出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