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業(yè)儀式前夜,我獨自回到教室。
燈關著,月光斜灑進來,照在黑板上。
上面還留著我前幾天寫下的幾行字:“共情≠同情”“沉默也是一種回應”“不要急于解決問題”。
我拿起板擦,一點點抹去。
當最后一筆即將消失時,我的動作頓住了。
在黑板右下角,靠近地面的陰影里,有一行極小的鉛筆字,幾乎看不清:
“謝謝你假裝不會?!蔽艺驹诳帐幍慕淌依铮种高€停在黑板右下角那行鉛筆字上。
月光斜切進來,像一道無聲的審判,又像一次溫柔的赦免。
“謝謝你假裝不會?!?/p>
字跡很輕,幾乎是用鉛筆尖蹭出來的,仿佛寫字的人怕驚擾了什么。
可它卻重重砸進我心里。
我蹲下身,瞇著眼仔細辨認——下面還有一串簽名,歪歪扭扭,像是多人接力寫下的:周曉雯、王強、許念、李哲……足足七八個名字,有些我熟悉,有些甚至沒說過話。
但他們都在這里留下了痕跡,像一場靜默的見證。
我怔住。原來我的“笨拙”,竟成了他們的勇氣來源。
轉身翻開講義夾,一張對折的紙條滑落下來。展開只有一句話:
“你說手冊救不了哭著入睡的女孩,那我們學的到底是什么?后來明白,是讓你敢空著手走進黑暗?!?/p>
——許念,原社工助理
喉嚨忽然發(fā)緊。
那天我只是隨口一提,在一次課后閑聊中說起多年前送外賣時遇到的一個獨居女孩——她母親去世后整夜不睡,我每次送餐都多敲兩下門,遞上一杯熱牛奶,不說安慰的話,只是讓她知道,外面還有人走動,還有人記得她醒著。
我以為那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伤涀×耍野阉兂闪诵叛?。
我把紙條折好,放進錢包最內層。
那里還躺著母親早年縫在我校服口袋里的平安符,和第一張自媒體賬號粉絲破萬的截圖。
現在,再多了一張不屬于榮耀、卻更重于榮耀的紙。
我站回黑板前,拿起板擦,將自己寫過的那些“真理”一一抹去。
“共情≠同情”、“沉默也是一種回應”……這些曾被我奉為圭臬的句子,此刻看起來竟有些傲慢。
它們像盔甲,保護了我也隔絕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