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槐花開得正盛,空氣里飄著甜膩的香味。
她穿著一身簇新的紅嫁衣,手里攥著繡帕的邊角都沁出了汗,跟著媒婆穿過洪家老宅的月亮門,廊下的金絲楠木柱映得她臉頰發(fā)燙。
比她大兩歲的洪鷙壑就站在正廳的臺階上,玄色馬褂的盤扣锃亮,指尖夾著支未點燃的煙。
他比照片上更冷峻,眉骨壓著眼瞼,看人時像在掂量件物件。
她慌忙低下頭,鬢邊的珠花隨著腳步輕輕晃動,心里頭像揣了只亂撞的雀兒
——
這便是她要托付一生的男人了。
新婚第一夜,紅燭燃到夜半。
他坐在床沿翻一本線裝書,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在靜夜里格外清晰。
她蜷在被角不敢動,忽然聽見他低低笑了聲,那笑聲像冰棱墜在玉盤上,冷得她打了個哆嗦。
“怕我?”
他合上書,燭火在他瞳孔里跳了跳:“往后都是一家人了?!?/p>
她那時不懂,他說的
“一家人”
是什么意思。
直到三個月后,她在柴房后頭撞見他捏斷了管家的手腕,只因為那人私藏了賬本的邊角料。
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紅痕,他慢條斯理地用雪白的手帕擦著指尖,抬頭看見她,眼里竟沒半分詫異。
“看見了?”
他招手讓她過去,像喚一只溫順的貓:“記住了,在洪家,心要硬,手要狠。”
她當時嚇得幾乎暈厥,卻死死咬住嘴唇沒敢作聲。
回房后對著銅鏡,看見自己臉色慘白,眼底卻慢慢浮出一絲異樣的光。
原來嫁入這朱門高墻,不是要學三從四德,是要學怎么把良心剜出來,泡在酒里當藥引。
如今望著沙發(fā)上氣息奄奄的男人,曲鴆蘭端著茶盅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冰涼的釉面。
當年那個讓她在槐樹下心跳加速的青年,終究被歲月和欲望熬成了這副模樣。
可那雙眼深處的狠戾,倒是半點沒減。
“當年你教我的,我可都學會了。”
她對著空氣輕聲說,茶煙裊裊漫過她眼角的細紋:“包括怎么讓那些不聽話的東西,徹底消失?!?/p>
三天后,洪婉清拉著一個小女孩進入了洪鷙壑的房間。
到底是年紀小,再怎么訓練,還是有些怯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