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倉庫在博物館的后院,是個加蓋的棚子。小林把裝著陶罐的箱子放好,剛直起身,就看到陳默站在不遠處。
“看你對這只陶罐特別上心。”陳默走過來,笑著說。
小林有點不好意思:“我總覺得它跟別的不一樣?!彼炎约旱陌l(fā)現(xiàn)和猜想告訴了陳默,包括奶奶的陶罐,包括那個夢。
陳默聽完,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老周以前總說,文物是有靈性的。它不會說話,但它會等。等一個能看懂它身上故事的人,等一個能把它的溫度傳下去的人?!彼钢×质掷锏牡怯洷?,“你寫下的那句話,比任何專業(yè)描述都更能讓我們記住它?!?/p>
那天下午,小林坐在臨時倉庫的角落里,看著陽光透過棚子的縫隙,在陶罐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忽然想,或許保護文物,不只是把它們鎖在庫房和展柜里,更重要的是,讓更多人知道它們身上的故事,讓更多人相信,幾千年前的那些人和我們一樣,有著相同的喜怒哀樂,相同的對生活的熱愛。
就像奶奶的陶罐,即使有一天會碎掉,會消失,但只要她還記得那些陽光燦爛的午后,記得奶奶笑著叫她“小搗蛋鬼”,那些溫暖就永遠不會消失。
四
三個月后,那只陶罐被選中,要放進新的“生活印記”特展里。這個展覽專門展示那些帶著日常痕跡的文物,旁邊會配上發(fā)現(xiàn)者的筆記和故事。
開展前一天,小林跟著陳默去展廳看布置。陶罐被放在一個獨立的展柜里,燈光柔和地打在它身上,突出了陶身的紋理和磨損的口沿。展柜旁邊的說明牌上,沒有冗長的考古數(shù)據(jù),只印著一張內(nèi)壁劃痕的照片,下面寫著小林登記本上的那句話:“陶罐里藏著的,是陽光和孩子氣?!?/p>
說明牌的角落里,還有一行小字:“發(fā)現(xiàn)者:志愿者
小林”。
小林看著那行字,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
開展那天,展廳里來了很多人。有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有抱著孩子的父母,還有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學(xué)生。
小林站在陶罐的展柜旁,像往常一樣做引導(dǎo)。她看到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趴在展柜上,好奇地看著里面的陶罐。
“媽媽,它好丑啊?!毙∨⒄f。
她的媽媽笑著說:“但它里面有故事哦。你看這個劃痕,是不是像你在墻上畫的小火車?”
小女孩湊近了些,忽然說:“我知道了!是以前有個小朋友,在上面畫畫呢!”
小林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笑了。她仿佛看到,幾千年前那個留下劃痕的孩子,和眼前這個小女孩,隔著時光的長河,對彼此露出了笑臉。陽光透過展廳的玻璃照進來,落在陶罐上,落在小女孩的臉上,也落在小林的心里,明亮得像從未熄滅過。
閉館后,小林最后一個離開展廳。她站在陶罐的展柜前,輕輕說了聲“再見”。她知道,這只陶罐的故事還在繼續(xù),它會被更多人看到,被更多人記住,那些藏在陶土深處的陽光和孩子氣,會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飄進更多人的心里。
她想起奶奶,想起老家院子里的槐樹,想起那些胖乎乎的陶罐。她想,等下次回老家,一定要把奶奶的陶罐也好好擦一擦,找個干凈的地方擺著。說不定很多年后,也會有人發(fā)現(xiàn)它,讀懂里面藏著的,屬于她的那片陽光。
走出博物館時,暮色已經(jīng)降臨,路燈次第亮起。小林抬頭看了看天,星星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鉆,亮晶晶的。她覺得,那些遙遠的時光,那些沉默的文物,從來都不是冰冷的過去,而是活著的現(xiàn)在,是我們血脈里流淌的、永遠不會消失的溫度。
就像那只陶罐,它在地下沉睡了千年,卻依然能讓我們感受到,幾千年前的陽光,和今天的一樣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