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
牌。
旅游結婚的綠皮火車哐當哐當晃了半夜。小林靠窗坐著,看窗外的麥田像綠色的海浪。她從布包里掏出凍梨,冰碴子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咱老家冬天就吃這個,甜著呢。”
梨肉咬下去冰涼甜脆,汁水順著嘴角流到下巴,我看見她睫毛上沾著細小的冰晶。
曲阜的孔廟石碑上刻滿了字,小林摸著
“萬世師表”
四個大字,指尖在凹痕里慢慢劃過:“我爹以前總說,念書人要有骨氣?!?/p>
回到單位時,宿舍門把手上掛著個布包。打開一看是條紅毛毯,邊角繡著
“囍”
字,線腳粗糙卻密實。包裹里掉出張揉皺的紙條,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老四給的,你倆蓋著暖和。”
我捏著紙條,看見陽光從窗戶縫里鉆進來,在毛毯上落了層金粉。小林把毛毯鋪在床上,藍底白花的床單上頓時多了團溫暖的紅。
晚上關燈后,小林忽然說:“其實我知道你媽為啥不同意?!?/p>
她的聲音在黑暗里輕輕飄著,“我在東北時,有人說我是騙房子的?!?/p>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觸到她掌心里的繭子?!拔抑滥悴皇牵?/p>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這房子是咱倆的,跟誰都沒關系?!?/p>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在毛毯的
“囍”
字上投下淡淡的影。
第二天早上,我在食堂打飯時遇見娘。她端著搪瓷缸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鬢角的白發(fā)在晨光里亮得刺眼。
“昨晚……
我把毛毯放你門口了?!?/p>
她低頭吹著粥,熱氣模糊了眼鏡片。我接過她手里的缸子,觸到溫熱的瓷壁:“娘,下周末回家吃飯吧,小林說她會做東北燉菜?!?/p>
娘沒說話,只是把搪瓷缸子往我手里塞了塞,朝著她租的兩間房子走去,頭也沒有回。此時我想:我到底做的對不對?
如今那床紅毛毯還蓋在我們床上,邊角的
“囍”
字被磨得有些發(fā)白。每次曬被子時,陽光照在上面像落了層金粉。她見證了我倆甜蜜的婚姻。
有時我會拿出結婚證上的照片看,照片上的我們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衣服,笑得有些拘謹。小林總說可惜沒拍婚紗照,我就指著墻上的結婚照說:“這就挺好,你看,陽光都照在咱臉上呢?!?/p>
其實我沒告訴她,那天在禮堂,當她穿著紅毛衣站在我身邊時,我覺得比任何婚紗照都好看,就像哈爾濱的冰燈遇見了春天的陽光,一下子就暖到了心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