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陽光像融化的蜂蜜一樣緩緩流淌進客廳。曉雯難得不用早起趕公交,她伸了個懶腰,聽見廚房里傳來母親秀蘭輕快的哼歌聲。
那調子曉雯再熟悉不過,是《漁家姑娘在海邊》,母親年輕時最愛唱的歌。
曉雯披上外套,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門口。秀蘭正背對著她切菜,花白的鬢角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圍裙帶子在腰間打了個歪歪扭扭的結。
案板上整齊碼著切好的蔥花、姜片和蒜末,旁邊的小碗里泡著幾朵香菇。
"媽,這么早就忙活?"曉雯靠在門框上問道。
秀蘭明顯嚇了一跳,菜刀在案板上輕輕一滑。"哎喲,你這丫頭,走路沒聲兒!"她轉身時眼角堆起細密的皺紋,"難得你休息,想給你做頓好的。
你爸天沒亮就去早市買了新鮮的鲅魚,這會兒在陽臺補網(wǎng)呢。"
曉雯探頭望向陽臺。透過紗窗,她看見父親老九佝僂的背影。他坐在小板凳上,粗糙的手指靈活地穿梭在漁網(wǎng)間,時不時舉起網(wǎng)對著陽光檢查破洞。
陽光穿過網(wǎng)眼,在他黝黑的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我去幫爸。"曉雯說。
"別去添亂,"秀蘭用沾著蔥花的手指點了點她,"你爸補網(wǎng)時最煩人打擾。來,幫媽剝幾瓣蒜。"
曉雯笑著走進廚房。
這間不足五平米的空間里,每一寸都浸透著母親的氣息——墻上掛著她用廢舊掛歷做的防油污擋板,調料瓶上貼著歪歪扭扭的手寫標簽,連抽油煙機的按鈕都被她用塑料袋仔細包裹起來。
"媽,我想算算這個月的開支。"曉雯一邊剝蒜一邊說,"看看能不能給你買那臺按摩儀。李阿姨說她用了腰疼好多了。"
秀蘭的刀在案板上頓了頓:"花那冤枉錢干啥?媽這是老毛病了,揉揉就行。"她轉身打開冰箱,從里面端出一碗發(fā)好的面團,"再說,你那點工資自己攢著,以后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曉雯沒接話。她知道母親總是這樣,從小到大,什么好東西都緊著她和父親。
她記得小學時母親連續(xù)三年穿著同一件褪色的棉襖,卻每年都給她買新衣服;初中時父親出海遇上臺風,母親三天三夜沒合眼,卻在電話里對她說"家里一切都好"。
客廳里,曉雯攤開賬本。陽光透過紗窗照在她的側臉上,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
她認真核對每一筆收支——父親的捕魚收入、她的工資、水電費、母親的藥錢數(shù)字密密麻麻擠在紙上,像一群聽話的小兵。
廚房飄來燉魚的香氣,曉雯的肚子咕咕叫起來。她抬頭看了眼掛鐘,已經(jīng)十一點半了。陽臺上的父親收起漁網(wǎng),正用粗糙的手掌拍打褲子上的線頭。
"吃飯啦!"秀蘭在廚房喊道,聲音穿過抽油煙機的轟鳴。
老九慢悠悠地走進來,在門口的水桶里舀水洗手。曉雯注意到父親的手背上有幾道新鮮的劃痕,大概是補網(wǎng)時被尼龍線勒的。她起身去拿醫(yī)藥箱,卻被父親擺擺手拒絕:"小口子,不礙事。"
飯桌上,秀蘭端上一大盆鲅魚燉豆腐,旁邊配著清炒時蔬和一碗紫菜蛋花湯。老九拿起筷子,先夾了塊魚肚子上最嫩的肉放到秀蘭碗里:"多吃點,補補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