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老式座機的鈴聲刺破了這份寧靜,“鈴鈴鈴”
的聲響在空蕩的客廳里打著旋兒。
我起身接起電話,聽筒里傳來熟悉的鄉(xiāng)音,帶著紅島特有的海風氣息
——
是呂光林,我在恩利廠時的老同事。
“過年好?。 ?/p>
他的聲音裹著笑意,像揣了塊暖手寶,“初七了,給你拜個晚年,家里都還順遂?”
我笑著回祝,聽他講起家里的年貨、孩子的紅包,那些瑣碎的煙火氣順著電話線漫過來,恍惚間又回到了七年前在恩利廠的日子。
那時我們住在同一棟宿舍樓,冬天的清晨總能在走廊里遇見,他揣著搪瓷缸子去鍋爐房打水,我抱著抄滿詩句的筆記本去車間巡檢。
寒暄過半,呂光林的語氣忽然沉了下去,像被寒流凍住的河面:“說起來,今天廠里出了大事,估計你還不知道?!?/p>
我的筆尖頓在詩稿上,墨滴在
“驚蟄”
兩個字旁邊暈開一小團烏云。
“年前那場強冷空氣你知道吧?零下十七度,氣象臺發(fā)了紅色預警?!?/p>
他頓了頓,背景里傳來隱約的金屬碰撞聲,“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十棟宿舍樓,六棟的暖氣片全凍裂了,管道里結(jié)的冰坨得用撬棍敲,現(xiàn)在樓里跟冰窖似的?!?/p>
我的手指攥緊了聽筒,冰涼的塑料殼子硌著掌心。恩利廠的宿舍樓是新時代年代的新建筑,暖氣片是焊接鋼的,管道上嶄新的油漆,像位朝氣蓬勃年輕人。
但在我負責設備維護的七年里,別說凍裂,就連暖氣片上結(jié)霜都少見。
“員工今天開始返廠了,好多人提著行李在樓門口哭?!?/p>
呂光林的聲音發(fā)澀,“三樓西頭那棟最嚴重,防盜門都被凍住的門框粘住了,幾個人合力才拉開,門軸‘咔嚓’一聲斷了,現(xiàn)在用鐵絲捆著?!?/p>
我仿佛能看見那場景:灰蒙蒙的天底下,穿著厚重棉衣的工人圍著凍住的宿舍樓,呼出的白氣混在一起,像片移動的霧。他們多半是從河南、安徽來的,帶著一整年的期盼返鄉(xiāng),此刻卻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設備部的張副部長被撤職了。”
呂光林嘆了口氣,“早上廠長在大會上拍了桌子,說要嚴查責任。其實說白了,就是新舊班子交接時出了岔子
——
去年年底部門調(diào)整,老部長退休,新上來的這批人根本沒把防凍當回事。”
我的思緒猛地被拽回七年前的冬天。也是一場寒潮,天氣預報說夜間溫度會跌破零下十度。